燕清安回到大临以来一直都未曾与萧应祁一起入宫过。
按理说，相王娶亲的第二日应当与妻子一道入宫拜见皇帝与太后，可萧应祁迟迟未有动作，整日与燕清安待在府中，连早朝都一并省了。
京中渐起传言，说相王与明阳郡君毫无感情，故而相王才不愿意带她入宫拜见兄长母亲的。
此时相王府的书房之中，萧应祁正凝神望着书案上盛缁城的舆图思索，听得外头燕清安一大早叩响书房的房门，紧缩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冲刚踏进门的她招招手：“你来。”
燕清安依言坐到萧应祁起身为她腾出的椅子上，往书案上瞄了一眼，忍不住出声询问：“这是梁公子绘制的盛缁城防图？”
萧应祁点点头：“他留在盛缁那段时间，曾与何怿一同在城中巡游，早已暗中将城中布局牢记在心，恐怕连魏太后与白家的人都不知晓我手里还有这样一张城防图。”
他早已不唤魏氏“母亲”了。
她转头去看他：“皇后与白贵嫔还有多久生产？”
萧应祁垂眸估摸了一下：“大概二月有余。”
师胧卿刚怀孕的时候，魏氏就逼着萧应觉“临幸”白氏，恐怕就是不希望师胧卿比白氏先一步生下皇子。
“殿下如何确定魏太后是想在皇长子出生后就对陛下皇后不利的？”燕清安仰起头注视着萧应祁，扯住他衣袖的手微用力。
萧应祁神色一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弯下腰来，左手撑着椅靠，近乎是将她整个人拢在臂弯里，一边用细长的手指在舆图几个据点图标上轻点几下，一边贴近她的耳畔道：“这些年以来，朝中已未必尽是白党，白琅已死，如今正是良机。”
他手指经过的据点，应当都有萧应觉的人。
燕清安听他如此坦白，知道他与萧应觉并非全无准备，总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只是她又有些难过，即便是在自己府中，即便身边都是自己信任的人，可他始终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连书房都不敢留多余的人。
她不自觉伸手去握他：“我知道了。”
这两年期间，萧应觉一直在尝试与魏氏与白氏抗衡，但不论是魏氏还是白家，行事总留了几分底线，叫萧应觉难以撼动。而白琅已死，白家与魏氏开始心切，能够顾及到的到底不如往年周全。
与其说萧应祁和萧应觉确定魏氏存了携幼帝登基的妄念，不如说无论魏氏怎么想，他们都希望魏氏可以真真切切做到这一步。
只要魏氏做了，白家与魏氏的滔天罪行就能坐实，想要撼动这座大山就轻而易举了。
这也是为何萧应觉迟迟等到今日才动手的原因。
可燕清安也忍不住心凉害怕——若是棋差一招，不仅仅是他和师胧卿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连他和师胧卿都绝无退路可言。
魏氏需要的已经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帝王了，她从始至终只想要与她有相同血脉的傀儡。
她做不了帝王，大可以做掌控帝王的那个人。
萧应觉这是在拿自己与妻儿的命跟魏氏豪赌。
“所以才一定要万无一失。”萧应祁回握住她，“皇兄手中并非无兵权，只是在宫中调遣军队难免大张旗鼓，容易引起怀疑。魏太后敢如此放肆行事，我们却不能冒险，所以才想向南沅借兵。我明面上与皇兄已然交恶，魏太后才放心将出使南沅一事交给我，她重修茶马古道无非是想借着茶马交换之际悄悄换下良马以备后续之需，所以我才更加笃定她有易位之心……”
若是能有一支不被魏氏察觉的兵马可供他们随意调遣，那么事情将会好办许多。
“需要我做些什么？”
萧应祁嘴角轻扬：“你今日可有听闻府外的传言？”
燕清安不明就里：“相王与相王妃感情不睦的传言？”
“是。”萧应祁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笑意，“魏太后三番两次的来请人，都被我拒在府外，而她又自恃贵重，放不下身段亲自来相王府见识一下你这位儿媳，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燕清安坐在椅中，见站在身侧的萧应祁微不可见地朝她的方向靠过来，随即别过脸，亦笑得风轻云淡：“那便进宫去拜见她好了。”
这回轮到萧应祁怔愣住了，他原想对外谎称相王妃思家心切忧虑成疾，好叫自己和燕清安留在府上的借口显得合情合理，而他若是留在王妃身边照料，又能让外头关于二人的风言风语不攻自破，哪料燕清安却主动提及和他一起入宫去。
他迟疑了一瞬：“你准备好了？”
燕清安哂道：“反正迟早要见面的，与其临门一脚时让魏太后察觉端倪，不如我主动送上门让她放松警惕。”她偏头淡笑，“殿下害怕？”
萧应祁揽住她的肩，舒了一口气：“我陪你一起去。”
她收回目光：“殿下不必怕，再如何说我现在仍旧顶着南沅明阳郡君的名号，她既然需要南沅皇帝加紧同大临重修茶马古道的进度，便不敢动我。”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重新回到熟悉的缙宫宫道时，她到底有些心颤。
从外宫门到内宫苑有一条极长的宫道可供马车行驶，下了马车便需徒步行至各宫各院。
燕清安五岁入宫受教，十七岁那年被逐出宫，算起来，她亦在这里待了十二年了。
缙宫内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叫她觉得熟悉，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可却好似什么都变了。
听闻上林苑的白兰林被移植，换上了其他名贵的草木；听闻醉欢湖周围的假山被夷平，多修建了几方小亭；听闻在她离开大临后，定天阁被废除……
诸如此类的变动，都叫燕清安感到唏嘘。
她和萧应祁并肩走在偌大的缙宫之中，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年少时顾虑颇多，二人从未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众宫人面前，如今不一样了，却是这样地光景。
他们随着引路的宫人来到魏氏所居的广华宫，宫殿内熏香袅袅，幔帐重重，燕清安看清坐在殿中的女人时，只觉得心短暂却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燕清安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魏氏的场景，想象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