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指当日宓袅殿前由她说出口的、在念珠看来不大合事宜的话,而想必萧应祁也是听进心里去了。
燕清安清楚他言有所指,经他口却成了一句不轻不重的玩笑,风轻云淡,她也随他一笑了之,不再提此事。
萧允贞却是等不及了,转身拉住燕清安边往自己的马车上钻,边嚷嚷:“可消停了,日头当空还要闲话到何时?既然你们二人都识得,那就一道去浮雲记瞧瞧,阿燕你跟着我就是。”末了,似乎意识到还有一人,一脚踏上马车侧的木梯阶时回望了一眼师胧卿,微虚起眼,淡淡开口,“师姑娘既有自己的车乘,那便也一起吧。只是师姑娘是个久难外出的人,唐福街道多人挤,可别跟丢了。”
师胧卿本就着斐玉的手刚要上车,听得这句话也顾不上羞赫,礼貌道了声谢便急忙踏入马车内室坐好以待启程,却全然不在意萧允贞方才话中的刺。
然斐玉见她仍挂着一副平静的面容,不免愤然,低声埋怨了一句:“太阴公主就是这样仗着姑娘脾气好埋汰姑娘,您也不生气?”
师胧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盯着袖口愣神,半晌才亲启朱唇小声说道:“太阴公主一向不喜欢我,早就习惯了,还哪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就算如你说,若是我生气,又能奈她何呢?”
最后一句话颇有自嘲的滋味。
“可是是公主又怎么样?姑娘不照样是丞相府的千金,怕她做什……”
话还没吐干净就被师胧卿打断,她依旧轻声细语,但从语调中不难听出她隐隐有些不悦:“祸从口出这个理你不知道吗?赶紧收回你的话,下次再听到你在后头妄议公主,我便要好好收拾你了。”
尚年轻气盛的婢子心中虽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听从主子意愿闭上了嘴。
师胧卿将目光移开,抬起头望向马车帐幔之外的天地,神色是少有的坚韧:“公主这般容我还是看在阿燕的面子上。”她突然轻呵一声,微微勾起一侧嘴角,“可谁不是呢?我不愿同她计较,不过也是看在阿燕的面子上罢了。”
马车缓缓前行,从街道中央向街市南面移动,三辆四驾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巨大的车轮如时间的轴在历史的长河中碾过。健壮的马匹高大挺立,在日头下昂着头颅,尽情享受阳光在它们的髯毛流淌,而毛发间隐约跃动的金光使它们看上去不像是普通马匹,更像是拉着神祗的瑞兽,令人向往而畏惧。
萧允贞不喜欢师胧卿,但凡接触过她二人的人都能看出来,但究竟是为何,哪怕是燕清安也不明白。
她只想起师胧卿淡然的神情便觉得略有愧疚,她明白师胧卿并非不在意,只是无奈且无能为力。
她看着马车的窗帷在风的挑拨下翻舞,脑海中不甚清明,但依然笑着问:“你何必总吓唬她,她一向不知反驳,你倒还乐在其中了?”
萧允贞侧头望着马车外,伸手轻轻挑起冰绡制成的帷布,细碎的光芒透过缝隙,照在她前额的细发上。她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听似没头没脑的话:“阿燕,九哥的洗尘宴上,我看到了她。”
清安起初并未听懂,细一思索胧卿的反应才意识到为何那日她的脸色看上去如此糟糕。
“她穿着宫人的衣裳,被傅渺然当作粗使下人羞辱,可她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萧允贞嗤笑一声,却又觉得此事过于难以置信,索性一咬贝齿,愈发不满,“我倒从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人。”
燕清安摇了摇头:“胧卿并非没骨气,她只是不愿与人争罢了,你又何必为难她?”
萧允贞晃头,发上的流珠随她摇晃的幅度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马车厢内分外清晰:“为难她的可不是我,是傅渺然。亏她还是相府嫡女,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像什么话?依我看,身处什么位置,就该有什么样的秉性。连傅渺然都能嚣张如斯,她为何不可?她若是放肆,若是娇纵,又岂有人敢多言一句?金枝玉叶,本该如此。”
瞧瞧,这般没道理的话也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人吧。
可这般没道理的话,理应只有她一个人配讲出口。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是大临最耀眼的明珠,是世人都无法玷污的白日星辰。她虽然不是嫡出公主,却拥有着比嫡出公主更加尊贵的殊荣与盛宠。
“跋扈是资本,却不是胧卿的选择。她与我自幼生活在宫中,虽在外人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可在宫里头我们还是应谨小慎微的臣子。”燕清安扭头看向身侧明艳的女孩,半开玩笑道:“如你这般说,像我这样的人,如何配与大临最高贵的公主同坐一车呢?”
萧允贞不意燕清安突然这样反问,眼底和嘴角的轻蔑迅速褪去,一双桃花眼里闪着异常亮的光。
她往燕清安身侧凑近:“你如何?我说你配你便配,我认定你有资格你便有资格。这普天之下,看尽那么多人,我道只有你一人能与我共乘一车,何人会反驳我?”
她极其郑重地握住燕清安的手,生怕燕清安不相信她的话一般,又严肃地加了一句:“阿燕,在我心里,你同他们不一样。”
燕清安极少见萧允贞这般认真的模样。娇贵的公主向来不可一世,不为一人曲腰折身。
看多了萧允贞张扬姿态的燕清安有些不适应,慌忙岔开了话题:“话说九殿下此次怎么也出宫了?”
明明刚回宫不久的啊。
萧允贞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仰起头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九哥哥今日出宫,只不过我正巧在宫外,怕他不熟悉京城,便与他同行。至于为何出宫,好像是为了见故友……”
那倒是稀奇,萧应祁生于祁山,长于宫外,连亲生父母都没见上过几面,在京城居然会有故友?
萧允贞的那句“九哥哥”还在她耳旁萦绕,叫她忍俊不禁:“好一个‘九哥哥’,这九殿下倒不知给你下了什么药,你就这般喜欢他?他可是六殿下的亲弟,你五姐姐的亲兄长啊。”
“阿燕,我说过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也是,我觉得他和宫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萧允贞开始拨弄马车内悬挂的香包,那股若隐若现的桂香散漫至整个马车后室,她细细地嗅着那清甜的味道,顿时觉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