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伤势处理好,又送走萧应祁之后,燕清安便坐回床榻静待,等着皇帝的旨意。可不知是因为身体疲惫的缘由还是实在待了太久,她竟椅靠在床睡着了,待再度睁眼时连天都已经黑了。
她睡得太沉,浑然不知身侧动静,醒来之时又见红鸳坐在她面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燕清安迟疑着放缓动作,环顾四周见房中再无其他人,遂松了一口气问道:“大人何时来的?”
红鸳敛眸,漂亮的眼睛里蕴着一抹难以探察的深意:“不久,半刻钟之前。”
燕清安坐着睡了许久,当下方觉得浑身酸痛难耐,皱着眉又想问什么,却听得红鸳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不必等了,陛下是不会再责罚你的。”
她身形一顿,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上的被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今日,是我……”
“今日之事与你又有何干系了?”红鸳继续堵她的话,叫她心里更是憋屈。
她深吸一口气,回想起过去种种,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可她仔细想来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看着红鸳毫不意外又分外镇定自若的态度,便知她已然知晓自己遭遇的一切,又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犹豫之下还是向红鸳袒露:“九殿下说,九年前他见过我……”
她言语吞吐,生怕自己说得话会引起红鸳的不悦:“在城东的花市,他说他曾见过我。大人,九年前,殿下是遭遇过什么事情吗?”
说起九年前的事情,燕清安依稀记得前年祭灶那日她曾与萧应祁同游京城,当时他也不经意间提起过此事,只是那时她只当他是因为慕名京中年节繁华之景,并没有多思多想。而今再度提及此事,她才骤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她曾经到底有没有见过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为皇子回到盛缁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大事,况且她那时已经入宫,若是有九殿下回京的风声必然会有耳闻,为何她当年一点印象都无?
况且,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去过城东。
红鸳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答道:“九年前,九皇子差点死在盛缁城。”
她一惊,不由瞪圆了双眼。
皇家子嗣,居然差点在天子脚下丢了性命。
难怪当年萧应祁回京一事鲜少人知晓。
“此事涉及后宫妇人争宠陷害风波,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故而被陛下压下来了。”红鸳叹了一口气,“陷害九殿下的妃子已被处死,一众知晓内情参与的人或被杖毙,或被贬斥,直至今日应当已经一个不留了。”
燕清安垂首,心底泛起苦涩:“可我从未见过他。”
“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被红鸳一问,燕清安有些不知所措,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如何想?”
红鸳凝神点头:“你可知太子今日举动是为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在燕清安睡前便细细想过了。
起先,她只是觉得太子或是因为傅氏一事对她不满故意发泄,后来,她又觉得或是重阳节菊花酒宴上师羲庭故意在众臣工面前暗讽齐戬,而齐戬又误将她错认成师胧卿故意借机警示师家,可再后来,她又觉得太子是想要借题发挥,再度让萧应祁和萧应觉蒙上接近天子近臣、“心怀不轨”的不白之冤。
可思来想去,这一切并不能给太子带来实际的利益,他不可能大费周章地只为了给她与萧应祁一个下马威。
那太子想做什么呢?
燕清安有些胆战心惊,试探道:“是为了兵?”
红鸳颔首:“是。”
她眉心一跳,讶异道:“怎么可能,太子怎么敢……”
话虽如此,可她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合理至极。
如今太子最担心的莫过于皇帝动了易储的心思,而之前几次三番都没能打压昭王的势力,反倒白白折了傅家这只手臂——尽管傅家迟早都要舍弃,按照太子的设想,要么借傅家一举扳倒昭王,要么借傅家树立自己的威望,可这两件事都未曾如太子所愿,他定然不甘心。
那就只能在兵上面压制昭王了。
恐怕这次齐戬回京,是想带着白家的兵回长平关的。
只要白家人重新掌兵,与齐戬的兵在长平互为掣肘,难以影响京中局势,只要昭王在京中没有兵力支持,纵然他翻出天也绝不可能奈太子何,太子也可从此安下心来。
此举极险,无异于引蛇出洞,可若是白家人在京中,哪怕如今白都督卸甲,对于太子而言始终是祸患。
只有山高路远,鞭长莫及,才能让太子满意。
太子今日之举,看似是陷萧应祁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实则是想逼着皇帝认清现实——若是朝臣得知今日之事,便会疑心昭王存有异心,皆是因为皇帝有失偏颇之过,为了平息朝臣疑云,皇帝不得不有所举动。
“何至于此……”她颤声。
本可以不用做到这么绝的。
从始至终,难道就不是太子疑虑过甚吗?
“陛下扶持太子,又恐太子威胁皇权,而选择以昭王来制衡,而因陛下的爱重,太子又觉陛下偏心,处处针对昭王。陛下要保全太子,也想保全昭王,更加不愿折损定天阁,你说,这又是谁的错了?”
谁都没有错,又好像谁的有错。
两个都是他的臣子,两个都是他的儿子。
他的权威不容挑衅,他的慈爱不容置疑,他是君,也是父。
但或许,他也只有对待自己的儿臣才会如此周全、如此为难。
她身为纯臣,为何要体谅他的苦心,理解他的取舍?
她越想越心寒,若是仅仅事牵她一人,皇帝还会如此吗?
怕是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如同她的父亲一样。
红鸳轻声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是如何想的?你对于九殿下,究竟是如何想的。”
若是平常心,她或许尚可以做到置身事外,若是她对萧应祁有了旁的感情,从今往后她又该如何怀揣这这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感效忠,未来的天子又会全然信赖这份忠心么?
她垂眸,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