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于是,柳园又坐回了陈有春的身边。
“柳园,除了你自己之外,你可还曾见过如你这样的人?”
“有。我有遇到过,可那个人,他是我想象出来的。”柳园期待着小绳的反驳,发根处却潮热冷清依旧。
…
“柳园,你的敏锐和聪慧,既是诅咒、也是祝福,就像痛苦与喜悦是双生的。”
“你注定要踏上一条黑暗的路,可是,园子,正是有了黑暗的对比,破晓之时的光明才会显得尤为珍贵。”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可是这条路,或许明天就能走到尽头、也有可能,我永远都走不到它的尽头。”
柳园那微笑的假面,终于变得不再完美。
“把答案都交给时间吧。园子,你还太年轻,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你大可以活得更自在一点,所以你看,你在犯一些“小坏”的时候,我从不拦着你。”
这一次,站起来的人换成了陈有春,她拍了拍柳园的肩膀。站在光影的分割处,她思考了很久。
然后,柳园听到了今生、陈有春对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当你看到了晨星映朝晖的时候,请你记得回来看看我,为我讲述一遍…那样的美好。”
百褶裙摆摇曳如花,夏日炙烤,大地间储存的水分被蒸向天空,柳园眼前、那摇晃的雾水间,陈有春纤美的背影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柳园再见不到模糊的她的身影。
“好,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胡蝶在等你。”打开手机后,柳园看到了华展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麻烦你替我转告胡蝶——”
“我心中有许多事情无法想通,还需要时间。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当面对你说出那句迟到的道歉。”
反复修改措辞方式后,柳园将消息发了出去。
柳园从木板椅间站起身来。她戴上了耳机,走向与陈有春相反的方向。
“智者讲明、沿着这路一直走下去吧,直到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杨树如旧,夏日如旧,连白云都被夏日凝重的时光定格在了天际,可柳园的心却变了。
一年前的她,心里满满的、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那时,她埋怨着生活的寡淡,甚至想要去自寻烦恼。心中唯一的不满,竟只是“不能被柳吴依看到”。
明年夏天,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知道。
柳园解开了自己长长的马尾辫,将小绳捧在自己的手心,
“你还记得我吗?”柳园问。
它不答,他不答。
耳边只有永无休止之气的群蝉轰鸣。
左拐,再右拐。
一朵白云飘来,为柳园遮住了马路间的阳光;经过那片攀满了爬山虎与蜗牛壳的栅栏墙,柳园拐进了小区的后门。
“闭上双眼,你会发现,那条逃离黑暗的路。”
沉思间,柳园回到了那个熟悉而温暖的环境里。走过主卧的时候,柳园心中却更觉沉重。
“嫩枝,我回来了。”
放下书包后,考虑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柳园便打算先去做午饭。
她打开冰箱,捡出了几朵油菜,再把油菜叶一片片地择了下来。外层的油菜叶宽厚,较菜芯相比更不易煮熟,柳园决定要给大叶片改一下刀。
泡面已经煮在了小奶锅里,柳园熟练地抄起了菜刀。
柳园没有为自己扎起头发,于是,她的长发如瀑般垂下,黏答答地指向着刀下的菜板。
手起刀落,完整的油菜叶子掉到了地上,柳园的指侧多出了一道伤口。
柳园麻木地看着手上的红印,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疯狂笑容。
然后,她长久的自欺欺人、和她的笑容一起,忽然就变得分崩离析了。
把菜刀撂在了菜板上,柳园捧着受伤的手的手腕,脱力地滑坐到了厨房里油腻的地板上。
奶锅和边缘和锅盖的缝隙里,水汽正成片地扫出。
爸,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我还是无法成为你的骄傲。
想到薛钢的时候,柳园的泪意又失控地涌了上来。于是,柳园闭上了眼睛,仰起了头。
捧着手腕的那只手,感觉到了小绳的存在。
还有你。
你真的存在过吗?
我果然是真的疯了,这才能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冬日里,做出了一场与你浪迹天涯的美梦。
那是我今生、与真正的自己最靠近的一次;在那场梦里,我遇到了一个美好的人。
他过着我梦想中的生活,而且他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路的。
我终于相信了他,慢慢地走出了自己的执念。
然后,
梦醒了。
柳园以微弱的幅度摇着头,像是否认了过去的一切。
可她还是要再次站起来。
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因为她还是被爱着的、被期待着的,她要去找那片晨星映朝晖;她要在离春天最遥远的夏季、去相信春天的存在,所以…
梦境第一定律,如果明知是梦,就不要再继续沉溺其中了。
柳园睁开了眼。
她伸出手去、抓着料理台的边缘,让自己再次站了起来。她面上的神情挣扎着,寻找着忍毅的存在。
熬过了刚站起身之后的头昏和耳鸣,柳园将已经切好的油菜下入了锅中。
她冲洗干净自己伤口旁溢出的血珠,继续去切还没有改完刀的、剩下的油菜梗。见伤口不算深,柳园便不打算再去找创可贴。
“先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柳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