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仅皇帝看出了刘彘的与众不同,太子太傅窦婴更是觉察到了——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与生俱来的大有为王者之势。
窦婴常常被刘彘的镇定和果敢惊到,也常常被他提出的深刻而尖锐的问题难到。相比之下,刘荣就好对付多了,窦婴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偶尔提一些问题,也是无关痛痒,他这个老师的权威在刘荣心里彻底树立了。
面对刘荣,窦婴自然是欣喜的,也是满足的。可是,在欣喜和满足之余,他的担忧与顾虑却也一天天多起来。这日正赶上栗姬过来,窦婴让刘荣带着刘彘到外面玩耍,自己和栗姬留在学舍里说话。
栗姬见窦婴面带忧色,开门见山问道:“太傅一向豁达,如何忧愁起来,可是荣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窦婴轻叹一口气,下颌的胡须跟着微微颤动,“太子殿下很好,臣不止一次说过,太子为人忠厚仁义,是做帝王的好苗子,只是……”
窦婴欲言又止。
栗姬急道:“怎么?太傅到现在还不信任本宫吗?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窦婴说道:“臣只是担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栗姬本也不蠢,说道:“太傅是担心有人觊觎太子之位?”
窦婴问道:“难道娘娘就不担心吗?”
栗姬道:“太傅明说好了,你是怕王娡母子惦记太子之位吧!”
窦婴见她还有些头脑,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亮光,压低声音道:“娘娘,此事万不可大意啊!臣听说前两日,王美人可是和窦太主结了亲,‘金屋藏娇’的故事早已在朝廷内外,甚至民间传开了啊!”
栗姬冷哼道:“那有什么?再怎么结亲,她还不是拣我厌弃的?”
窦婴目光迟疑了一下,栗姬见他有些迷惘,得意笑道:“太傅有所不知,前段日子窦太主找到本宫门上去了,说是想将阿娇许配给荣儿……”
窦婴有一瞬喜上眉梢,随即一想,这份喜悦马上沉寂了下来,忍不住插口道:“这是好事啊?”
栗姬不以为然,冷冷地还带着气愤,“好事?太傅竟然觉得这是好事?窦太主是什么样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想和我结亲,还不是看上了荣儿太子的身份?将来荣儿登了基,她是想让她闺女当皇后。她以为她是谁,天下的便宜让她占尽了不成?本宫就是瞧不上她这个劲儿,她想让阿娇当皇后,做梦去吧!所以本宫一口回绝了她,没的臊了脸,就找王娡联姻去了,还弄出个‘金屋藏娇’,谁知道是真是假?”
窦婴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叹气,“唉,娘娘,你可真是糊涂啊!窦太主是什么人啊,她可是个人精啊!”
栗姬道:“本宫知道她是个人精,而且是个最会阿谀奉承,占尽便宜,专给皇帝送女人的人精!正是因为这样,本宫才更讨厌她。她都这样了,能教导出什么好女儿,本宫看阿娇现在就跟她一个样,娇蛮任性,将来荣儿如何能幸福!”
窦婴连连摇头,他觉得栗姬真是一点儿政治头脑都没有,不得不将话说得再直白些,“娘娘啊,既然您都已经看出窦太主为人的本质来了,您怎么还能拒绝这门亲事呢?”
“是,您说的没错,窦太主这样的人精是不讨人喜欢,可是您得罪了她,您想过后果吗?您知道她在太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吗?”
“太后是何等精明的人啊,皇上是何等刚毅的人啊,放眼朝廷,有谁敢在太后面前在皇上面前放胆直言,甚至肆意玩笑呢?是娘娘您?还是我窦婴?抑或是其他人?”
“都不是,咱们在太后面前连大喘气都得掂量掂量啊!在皇上面前更是毕恭毕敬啊!可是窦太主她敢,她能做到!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不管她用什么手段,她可以在太后面前,在皇上面前八面玲珑!”
“娘娘您讨厌不讨厌她没有任何关系,关键是太后和皇上不讨厌她,还很喜欢她啊!能和太后和皇上两头都说上话的,只有窦太主一人啊!她若是在太后在皇上耳旁吹风,荣儿太子之位危矣!”
窦婴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实在是栗姬愚蠢的头脑把他逼急了。
饶是窦婴这样苦口婆心解说,栗姬还是不服气,“本宫就不信,她能撬动太子之位,太子是皇上自己选的,荣儿又没有什么错误,岂能说动就动?”
窦婴心中暗叹,栗姬终是妇人之见,实在蠢得很,蠢得很。栗姬见他面色凝重,知道他毕竟是为她们母子好,遂柔和了声音,“太傅也不必太挂虑了,本宫也知道太傅的一片良苦用心,这样吧,以后本宫会想办法缓和与窦太主的关系,她这个人爱占便宜,本宫就让她占一些便宜好了。”
窦婴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无奈又无力说道:“娘娘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此时,刘荣和刘彘回来了。栗姬忙笑道:“荣儿,来,看你又跑的满头是汗,母亲給你煨了一锅你最爱喝的莲藕汤,跟母亲回去喝汤吧!”
回头又对窦婴说道:“太傅,本宫跟你给荣儿请半天假,可使得?”
窦婴能说什么,只得道:“娘娘请便!”
瞥眼看见刘彘立在一旁,说道:“太子今日放假,你也跟着放假吧。”
刘彘笑道:“太傅,荣哥哥有栗娘娘做的莲藕汤喝,我并没有,还是请太傅继续讲学吧。”
刘荣忙说道:“彘儿,你也别学了,跟我一块去喝莲藕汤吧。”
栗姬不悦,刘彘看在眼里,故意笑道:“只怕栗娘娘没煨那么多吧,您说是吧,栗娘娘?”
栗姬巴不得刘彘不去,忙说道:“这次是没煨那么多,你如果想喝,栗娘娘以后再做给你喝吧!”
刘彘微微一笑,冲着窦婴挑了一下眉头,窦婴只得笑了笑。
栗姬和刘荣走后,刘彘对窦婴说道:“太傅,你说天下什么样的人最蠢?”
窦婴被刘彘这么突然一问,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一想,反问道:“老夫不知道什么人最蠢,倒想请教十皇子一翻。”
刘彘眉眼带笑,颇有几分顽皮,“哦?太傅原来不知道啊,那太傅刚才怎么是一副遇见天下最蠢的人的表情呢?”
窦婴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拿手指着刘彘,“你啊,你啊,居然打趣起老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