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薄颜搬离了椒房殿,请求迁往北宫,王娡满足了她这个心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住北宫?有很多居住条件更好的宫殿你都可以入住。”
薄颜凄凉一笑,“这是皇后的美意,多谢了,张贵人先前不就是住北宫的吗,她也是个弃后,还是让我和她去做伴吧。”
王娡心口微一收紧,张贵人于她是个美好的存在,是木槿花开花落短暂凄美的人间梦境,如今薄颜又追随她而去,仿佛人间又多了一个令人心疼的女子。
王娡没有再挽留,只说道:“缺什么少什么就和本宫说。”
薄颜含泪挤出一丝笑意,“太后当日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今生都不能再陪伴陛下了。”
说到这,停了片刻,凄苦地笑道:“这话可是说错了,我又何曾真正陪伴过陛下呢。不过也没有关系,这么多年来我都是这么欺骗自己过来的,早已经习惯了。”
王娡看见她隐忍的泪水,有心安慰,只是找不出可以说的话。薄颜笑道:“我不需要安慰,我需要安慰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觉得我可怜。其实我一点都不可怜,这么多年我默默地爱着陛下,也是高兴的。我和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名义夫妻,不也是一种缘分吗?我知道我爱他就够了。即使到了北宫,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默默爱着他,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王娡没能忍住泪水,她晓得这种无声的爱多么寂寞,又多么伟大,她觉得薄颜比她更爱皇帝,因为她爱得纯粹。
薄颜四十岁被废,入住北宫两年后离世,在王娡的斡旋下,皇帝给了薄颜极大的死后哀荣,葬入薄家陵寝,四时祭祀。
王娡成为椒房之主后,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刘彘尚小,皇帝身体已经显出衰象,前朝后宫也不平静。据王娡暗中观察,皇帝最近颇为前朝的两位大臣伤神,一个是周亚夫,一个是魏其候窦婴。一个称病不朝,一个隐居南山,都憋着气跟皇帝较劲。
也是从这时起,王娡明白了能将刘彘扶上太子之位的是皇帝,但能拥护刘彘坐稳太子之位的是朝中重臣。显然,刘彘现在还不能得到朝中重臣的拥护,万一哪天皇帝归西,这些众臣极有可能将刘彘从太子位上拉下来,然后再将刘荣扶上位。
在后宫,她这个皇后也不得自由。窦太后虽身居长乐宫,可椒房殿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她只能事事以太后为马首是瞻。除此之外,她还要极力与窦太主周旋,守护好刘彘与阿娇的婚约。
说也奇怪,刘彘和阿娇渐渐长大之后,感情却不如从前好了,见了面,总要吵上几句,刘彘对阿娇越发显出不耐烦。王娡总是笑着维护,“一小长大的,就喜欢拌嘴,都还是小孩子心性。”
皇帝呢,前朝虽有两位大臣跟他怄气,却也不急着发怒,因为心中早有盘算。自从过量服食仙丹,夜御两女身体崩溃后,皇帝已经不再接近女色,饶是百般保养,终是伤了元气,末世的光景一便日日显现出来。
窦太后也很着急皇帝的身子,她总认为是皇帝的心不够静,才导致身体愈发虚弱。于是,得空就唠叨皇帝,“最近皇儿可有读《道德经》吗,《道德经》好啊,你看哀家自从眼睛瞎了之后,日日背诵经文,这心里啊,可安静,可清凉了。皇儿不要总靠自己的聪明,要倚靠道的大智慧才行啊!这样,你处理起朝政来,就会合乎天道,就会轻松容易许多!”
皇帝虚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皇儿真有几分精疲力竭的感觉,前朝不让人省心啊,依照皇儿过去的脾气,早收拾他们了,如今皇儿也越发慈悲了。”
窦太后听出意味来,拧眉一瞬,说道:“皇儿想收拾谁啊?如今天下太太平平的,老百姓又都能安居乐业,七国叛乱也都收拾了,还有谁让你不痛快呢!”
皇帝虚浮一笑,“皇儿这个九五至尊不好当啊,总有人想跟你别着来,非要跟朕较这个劲儿!”
太后不言语,额头拧成一片,“皇儿是说魏其候窦婴吧?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性格骄纵,做事莽撞,难当重任。”十二个字,工整流畅。
太后听了,沉默良久,皇帝觑着太后的表情,缓和道:“才华还是有一些的,就是得用到正地方才行。”
太后终于开口,“皇儿的话,哀家听明白了。哀家这个侄子,一向不听哀家的话,哀家也懒得理他,不过这次,哀家会让人教训他。”
且说窦婴为了刘荣被废之事,与皇帝争执了几次,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气怒之下告了病假,到蓝天南山隐居去了。
窦婴为官这些年,虽仗义疏财,但还是攒下了一些家底。他在蓝田南山有一处私宅,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宅子里面装饰雅观,阔朗非凡。
自从隐居在这里,窦婴就过起了钓鱼听风饮酒赏舞的日子。他本就爱结交各路人士,喂养了诸多门客,每日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
每有门客到来,窦婴必盛情款待。其中不乏有见识者,见窦婴日日隐居在此,只以歌舞为乐,着实为其担忧,言语之中多有劝告。
奈何窦婴听不进去,举起酒碗说道:“今日只饮酒赏舞,不言其他,喝酒,喝酒!”
乐声起,舞蹈开,宾客们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无人再敢劝告了。
宾客之中,有一梁地人,名叫高遂,端着酒碗,眼角却斜睨着窦婴,似笑非笑。旁边一宾客将酒碗碰了过来,笑道:“赵兄,近来可好啊,兄弟敬你!”
高遂微笑,“同敬,同敬!”说罢,饮了一碗。
那宾客给彼此又斟了一碗,似有抱怨说道:“赵兄,你说咱们都是投奔魏其候来的,将来还想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呢,可窦大人现在日日隐居在此,不问朝事,又听不进去劝告,可如何是好啊!”
高遂笑道:“兄弟你多虑了,窦大人绝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现在不过一时意志消沉而已,相信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那宾客还是不放心,“不瞒赵兄啊,弟弟我可是一心投奔窦大人啊,这两天有人劝我转投周将军门下,我正犹豫呢,赵兄一向智谋深远,还望赵兄不吝赐教!”
高遂哈哈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听为兄一句劝,周亚夫那不是一个好去处。”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