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身后便传来了低沉的一声:
“乔嘉南。”
被唤的人脚步一顿,侧身看他。
贺庭温抿直了唇,他自黑暗中站起,向前一步,堪堪在乔嘉南跟前站定,四目相对一瞬,贺庭温垂眸,沉声:
“可是你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人和看那些目光呢?”
乔嘉南眸底一晃。
贺庭温棱角分明的脸上晦暗不明,看不清神色,只见唇瓣张合,吐字轻轻,却很稳:
“没有人规定一朵花究竟要成长成什么模样的——”
无论是路边的野花、草丛的杂花还是温室中的名贵花圃,在长成之前,人们都不会知道它盛开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的世俗,都不应该成为束缚你的东西。”
白日骄阳似火的傲和黑夜中的自我折磨都不应该烧成画家笔下的灰,任由死寂滋生蔓延。
“所以,乔嘉南——”
贺庭温在黑暗中的声音异常清晰,音调漂浮,最后都稳稳地落在了乔嘉南的耳膜中,骤然炸开一片:
“做你自己就好。”
所有偏见都不能左右你,传统观念的条条框框也不能禁锢你,管他什么所谓的“正常”,你就是你,你成为自己,少听旁人置喙。
不想承认、也不想外露,可在那一瞬间,乔嘉南确确实实地,在眼底炸开了一片潋滟。
“我答应过你的承诺,从始至终都不会变,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乔嘉南,这并不等于是因为我怜悯你。”贺庭温一顿,眸底有一瞬间的晃晃,却还是说出了口,“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你厌恶什么——
并且对此,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有错。
仅此而已。
乔嘉南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重新伸手去抚上眼前人的双眼,那双眼里的光太亮——亮到连自己本身,都罕见地好像可以沾上点暖意。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病了。”贺庭温平缓地说着,说得很慢,一字一顿,“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病了,你要接受治疗,不然你的身体真的会出很大问题,知道吗?”
死寂般的沉默。
贺庭温就这么看着乔嘉南垂下的眼睫和僵硬的身躯,也明显捕捉到了她垂下的、在颤抖着的指尖。
方才看人在黑暗中呢喃述说的场景在贺庭温脑海中反复来回,那些凝重的、松弛的、苦痛的、萎败的故事,都让他仿佛看到了窄仄巷道与花的速朽。
一朵花枯败,就会自然地死亡。
于是身体比理智先行,等贺庭温在晃神中抽离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乔嘉南的手腕。
像是这样就能停止她指尖的颤颤。
这次贺庭温显然没能掩下自己瞳孔猛烈的收缩。
乔嘉南的视线从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往上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暖意被传来,好像要带着自己从死气沉沉的人生里分出一条混乱、不计后果的岔路来一般。
最后,她定在了贺庭温那双眼里。
四目相对。
乔嘉南从怔愣中抽离,条件反射般扯了微笑覆面:“贺大少,你这是……”
可是调笑还没说出口,贺庭温的目光却沉静了下来,他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就那么握着人冰凉、毫无生气的手腕,轻声,不是强制,是认真尊重和同等位置上的询问:
“乔嘉南。”
他说。
“接受治疗,好起来,可以吗?”
乔嘉南心尖一颤。
不知是氛围影响还是情绪作祟,抑或是贺庭温那双眼里的光太亮,反正乔嘉南在晦暗的室光中鬼使神差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