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
“爸,您怎么自己下来了?”宋言月一顿,快速站起身走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
乔嘉南则是站起身,看见贺家老爷子面上冷峻、可眼底满是嗔意时,她终究是不动声色地酸了酸鼻尖,而后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
“我哪敢呀——是您老是打趣我。”
连语气都沾着几分不自觉的慵懒。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季明婉垂眸,掩下了那抹明显的羡慕意味。
“你呀你。”贺老爷子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坐到了沙发上,他将拐杖递给宋言月,才抬头看着乔嘉南,故意沉声,“不听话!”
乔嘉南笑着倚人坐下:“我怎么不听话了?”
贺老爷子就这样看着人,半晌,微叹了口气,抬起手,用弯起的指节轻轻敲了敲乔嘉南的额头,状似用力,其实不过是风不留痕:
“被人欺负还忍了那么多年——该打。”
室内寂静一瞬。
乔嘉南的眼底生理性地热了热,从小到大,贺家老爷子几乎是她心底最软的一处地方,只是乔嘉南掩得足够快,一眨一抬间变压了下去,她便垂着眼,一副乖巧的模样,却带着几分破碎感:
“我错了。”
坐到了一旁的宋言月似乎也闪过了心疼的意味,她余光瞥到在一旁头更低了的季明婉,无言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错哪儿了?”
时光在贺老爷子身上留下的痕迹仿佛格外明显,他鬓边灰白的发丝比起上次见面时变得雪白,脸上沟壑也深陷,贺老爷子顿了顿,再怅一声:
“你哪里都没错。”
“南南,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只这么一句。
乔嘉南便眼眶酸涩,几乎濡湿了挂着的面具。
“你应该早点跟爷爷说的。”贺老爷子沉声,心疼地摸了摸乔嘉南的发顶,带着强烈的抚慰意味,“你放心,庭温做的事没有错,我倒觉得,下手还不够重。”
乔嘉南抬眼,就这么看着他,面色微怔。
只见贺老爷子面色不怒自威,语气沉沉:“敢欺负我们家南南,破产都不足惜。”
所有人都懂贺老爷子这一句话的分量。
可没有人能比乔嘉南更懂,在那一刻,她的心底掠过了一场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那些由无数痛苦记忆衍生出来的琐碎、数年如一日的霸凌与黑暗,乔嘉南这辈子只在两个人面前有过这样稍有不慎便要落泪的冲动。
巧的是,两个人都姓贺。
一个是贺庭温,一个,是贺老爷子。
他真的,把贺庭温教得很好。
这爷孙俩对乔嘉南的纵容融汇成轻柔而遥远的光河,真真切切地、倾洒到了她的身上。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中,乔嘉南恍然间听见贺老爷子低声一句:
“南南,爷爷不强迫你,但是咱们先订婚好吗?贺家想给你一个名分——”
“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南南,不是好欺负的。”
乔嘉南很难形容那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脑内有些混乱与感动交织,而后自己好像在长久的沉默中,对着那双饱经沧桑的眼,说了声:
“好。”
夜晚的A市,忽然迎来了一场骤雨。
暴雨冲刷着街道的两侧,似乎要将所有污垢都清除干净,而乔嘉南沉默地将季明婉送回别墅,正想转身离去的时候,季明婉却叫住了她:
“——南南。”
乔嘉南驻足。
母女俩单独相处时,总是带着诡异的沉默与莫名其妙的疏远。
季明婉似乎有些拘谨,只是她望向乔嘉南眼底时满是爱意,似乎这辈子已经将所有的爱都倾洒在了乔嘉南的身上,好半晌,她才开口,却是清脆的一句:
“你真的爱贺庭温吗?”
乔嘉南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清澈。
季明婉说完便后悔了,她后悔自己语气太强硬,于是补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怕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语无伦次地一顿,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抬头又复述了一遍:
“南南,妈妈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你能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今天,是贺夫人邀请我去的,我不知道你没想过嫁给他。”
乔嘉南依旧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季明婉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她怔在原地,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乔嘉南看见她这副样子,许久,终是微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妈。”
季明婉一怔。
“对不起,我今天在电话里语气太重了。”乔嘉南抱着人,垂眼,看不清神情,“我不是故意的,您别难过。”
季明婉只怔愣了那么一瞬,旋即惊喜意味便涌上了眼角眉梢,她颤颤巍巍地回抱住乔嘉南,似乎已经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生自己女儿的气呢?乖囡囡,妈妈知道你压力很大,你别多想。”
乔嘉南用力地闭了闭眼,她背对着光,眼睫在面上落下一片阴影,乔嘉南就这样感受着季明婉回抱住自己时的力道,半晌,终是轻声,语气却很沉:
“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去,被人欺负,我怕你为了我,在贺家面前低三下四。”
“妈——不需要为我做到那个地步。”
窗外滴落的雨帘细细密密,好像在乔嘉南的心上蒙了一层污。
季明婉却满面喜色,她看不见乔嘉南的表情,只当人是心疼自己,笑着说:“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妈妈不为自己孩子付出所有的?囡囡,你是妈妈的一切。”
“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室内清晰地回荡着季明婉轻柔却坚定的尾音。
可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乔嘉南眼睫一眨,她满面痛苦,悄然地落下两行泪来。
又是囡囡啊。
永远都是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