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私欲全无,又何苦大费周章做此行径?
殷小小不知道该如何劝了,只能干巴巴看着他,内心祈祷燕师兄赶紧来。
她的心思,岳青山一眼就看穿了。他随意地靠着案桌坐下,抬手朝殷小小招呼着:“进来坐吧,外面冷。”
殷小小不为所动,她怕里面有阵法压制。
岳青山轻笑着挑眉,挑衅道:“知道你在等你师兄,我也是呢。”
说着,他竟然发了一个天道誓约,绝不会对殷小小动手,接着再招呼她进来坐。
殷小小被他的一番操作看呆了,头顶天雷滚滚,竟真没有劈他。
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殷小小干脆走了进去,但却只抱腿靠坐在门边。
岳青山又笑了,他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燕兄回来还要一会,我们还能说会话。”
“聊什么?你又不愿听我劝。”殷小小小声抱怨着。
两人竟真像熟人一般聊起来,岳青山感叹一声:“我都说了我没做坏事,你看这天雷不还没劈我吗?”
殷小小面上不做声,内心腹诽:待会就不一定了……
岳青山独自继续说道:“聊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好久没和人说话了,再不说待会就没机会了应该。”
殷小小听了心中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同归于尽?!”她急声问道。
岳青山面无表情地看她,看到她神情越来越紧绷,这才低声笑着:“怎么会,你们这些好人可不该死……”
那谁该死?殷小小话还没问出口,岳青山又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我搞这些可麻烦了?对啊,我也觉得麻烦死了,要是你们早来一天就好了,只差一天啊……”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岳青山问道,可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自己补充道:“我阿爹阿娘,还有我妹妹的头七。”
殷小小明白了,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回应,此刻的岳青山只需要一个听者。
“只差一天啊……”岳青山低声重复着,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尽般,他深深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出。
“从小我阿爹阿娘就教我,长大了要回馈村里近邻,他们是外头迁进岳村的,安家时没少受人帮助。为此,阿爹为我和妹妹取名,姓氏皆为岳。”
“我对修炼一道其实没什么兴趣,只是妹妹与富户之子相恋,家中贫寒,我要是成为修者,妹妹也不会叫人看低了去。至于爹娘的嘱托,我也无所谓,出了一个修者,岳村确实能得好些奖赏。”
“所以接到妹妹成亲消息的那一天,我就决定了,我对修炼无意,不如家去。”
岳青山抬头,缓缓扫视那些村民,近乎咬牙切齿道:“这些人啊,对你好时,确实淳朴,但对你坏时,又确实可恨!”
他手点着那些人,对着殷小小控诉道:“你知道吗?水患那天,我本可以带着家中亲人逃走,但我没有!我拼尽所有修为和法宝站在最前面保护他们!”
殷小小之前的猜想全部被推翻,她以为这是他设的一场局,谁知他竟也是局中人。
岳青山的控诉仍在继续,但她却有些恍惚了。
“妖物现身时,我没有退缩!妖物将他们囚禁时,我恨不得以身相抵!”
“可他们怎么呢,”说到这,岳青山眼圈通红,面若癫狂,字字泣血:“他们怎么能让妖物先剖杀我的家人!”
“他们怎么呢啊……”岳青山痛苦地闭上眼,不能自已地留下泪来:“我放弃逃跑,苦苦与妖物周旋近一月只为保全他们,他们怎么能啊……”
岳青山想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制作血池需要很多的血液,人畜皆要。他没日没夜地捕猎牲畜,最后都想好献身自己保留村民了,结果被怕死的富户一家指认亲人:
“这是我们村修者的家人!他们的血效果肯定更好!杀了他们,要他们的血,我们凡人的血都不好,没他们好!”
妖物不会在意杀死的是谁,更乐见其成这样同族相残的戏码。
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呢?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回来时,甚至连尸体都没见到,尸身已经被血池融化了……那一刻,他恨自己为何是个修者,又恨自己明明是修者却为何连保护家人都不能!
岳青山睁开眼,对上满脸错愕的殷小小,她脸上也垂着两行清泪。
是啊,人都有情,人都有情啊……
突然,满堂的红线震动起来,上面的铜钱发出嗡嗡的颤动声。
岳青山站了起来,泪眼朦胧中他仿佛见到了死去的亲人,他颤抖着伸出双手:
“阿爹……阿爹……妹妹……”
他从鼓囊的怀里掏出一把纸钱朝上洒去,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