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陵国毗邻雾隐山,南与宁项国、西与拓跋国接壤。绿陵与宁项因是农业大国,故虽自古便有纷争,甚至残留有众多的历史遗留问题,但考虑到近年来休养生息政策的施行和两国商贸的稳定发展,已经近六十余年没有发生战乱了;而拓跋国以游牧业为主,每年入冬,常有马匪于绿陵国近边骚扰,十八年前,拓跋国遭遇极寒气候,水草骤减,遂大举入侵绿陵,甚至连陈国和宁项国周边也遭到了波及。
绿陵举国抗击拓跋,战战停停持续了大半年。
绿陵国大司马将军赵飞龙携爱子赵峥于凛江口与拓跋人决一死战,虽赵飞龙武艺高强,赵峥亦是少年英才,但拓跋人骁勇善战,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绿陵战士终是多有不及。
那一年,血染红了凛江的水。
绿陵的战士们一开始是为了一个缥缈而远大的理想而战,他们要保卫国家,守护帝都的王,捍卫绿陵的尊严;渐渐地,他们杀红了眼,他们的职责不再抽象,目标亦是演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仇人——那些杀了他们挚友和伙伴的拓跋人。
也许是军中十几年的羁绊忽然被斩断,他们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悲愤和无所适从,又或许是他们本就已经集体陷入了疯狂;所以在飞龙将军被十几个拓跋人团团围堵,数不计的钢矛刺进他的胸膛,而后像一袋没有灵魂的肉块掷到空中时,所有绿陵的男儿仍旧前仆后继,明知是死,却一往无前……
冰凝在无数尸体中发现赵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说起冰凝的身份,她父亲不过是飞龙将军手下一个不知名的校尉,而她母亲却是翰林学士欧阳公之女——欧阳玉。欧阳玉虽是庶女,却因自小聪明伶俐备受欧阳公宠爱,也因此欧阳公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成婚五年后,欧阳玉意外病逝,欧阳公更是对这个女婿满心芥蒂,至此甚少相见。所以,冰凝儿时是在军营长大的,与赵峥青梅竹马,直到十二岁,才被欧阳公接回帝都培养,短短数年,倒也小有名气,才名在外。
冰凝在欧阳公府虽面上安分守己,但她终非寻常闺阁里的大家闺秀,她知道凛江的战争凶险异常,所以担忧不已,提前准备了大半月,只等机会一到便偷溜出了府邸。
可赶了近两个月的路,等着她的却是数不清的尸体和漫天的血色……她不甘心,她凭着自己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在人堆中翻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堆乱草的掩盖下发现了赵峥,她凝望着他,细细的端详,才发现他高了、廋了、黑了……不知不觉,冰凝已经泪流满面。
不过很快,冰凝擦干了眼泪,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距离凛江最近的小镇也要走上三天,她要尽快赶路找到大夫,赵峥才有活的希望。
一路颠簸,连着一同颠簸着的还有冰凝那颗惊惧不安的心。镇上的大夫只为他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后便赶了他们出去,那大夫老态龙钟,瓮声瓮气道:“还是准备后事吧,这镇上我治不了的,其他大夫更是回天乏术!莫要浪费时间,让病人安心地去吧。”
可冰凝哪里肯放弃,她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硬是又走了三家医馆才耗尽全身的力气瘫软了下来。
回欧阳公府吗?帝都虽名医云云,可最快也要一个多月的行程,峥哥哥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她该怎么办?
她摇摇晃晃,又回到了最初的那间医馆长跪不起,她的头脑俨然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为除此之外,她竟再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了。
那大夫见状说道:“小姑娘,他已是必死之人了,我劝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我这是医馆,只医活人,不进死者。你也莫要在这里跪着了,在这里跪着,还不若去青衣娘娘那里跪着,若是她肯显显神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青衣娘娘?”
这是冰凝第一次听闻莫羽的名号,冰凝一听,绝望的心仿若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连连叩头,顾不得脸上涕泗横流的窘态,紧紧抓着那大夫的衣襟:“老先生,求您指教,那青衣娘娘在哪里?晚辈去哪里寻她?”
“就在雾隐山上,陆路要七天方可到达,水路两天即可,不过那河河水湍急,礁石横生,并不好走啊!”那老大夫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意味深长道:“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冰凝听了一脸欣喜,只要能救他,别的都不重要!她再次连连叩首:“多谢老先生!多谢老先生……”
“莫要谢我,是死是活可得看他的造化了!”
冰凝满腔热血,感觉自己看见了希望,她不敢再耽误,立刻起身了。
看着冰凝远去的背影,医馆里抓药的小厮撇撇嘴:“师父!那青衣娘娘都近十年不现身了,您给她指到那里去做什么,更何况那地方冰天雪地的,即便……”即便是到了,人也早折腾死了。后半句他含在嘴里,没敢说出声。
那老大夫一抬手,啪一声敲在小厮头上:“老夫一生行医,救无数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清誉堪比性命重要!难道就让她一直在门前跪着?万一被夫人看见了,一时心软可如何是好?”说完,便气呼呼背过手进了里间。
小厮看了老大夫一眼,心里偷偷呸了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