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催耐心等奚南意平静下来,确认她将注意力放到眼前之事后继续道:“他的机缘原本应该是你手上的腾蛇蛇蜕和脖子上面挂着的白玉佛珠,但因为你并没有把这些东西给他,他的机缘就自动变成了青蛟的龙骨和龙筋。”
奚南意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手指关节逐渐用力到发白,这一刻她仿佛忘了眼前站着的人是立场敌对的魔尊,只一心想要一个解释。她望着迟催,一字一顿道:“为什么偏偏是青蛟?”
迟催偏了偏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告知奚南意:“青蛟吞了我一半魔丹,所以它的龙骨龙筋可以替换蛇蜕。至于佛珠的替物,也许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奚南意开始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么多无辜者因她而死,她情愿交出法宝死在之前那个节点。她勉强靠着树站稳,不知是由于怨恨还是悔恨,竟渐渐发起抖来。
迟催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奚南意为何发抖,将今日之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才犹豫道:“要不你再捅他两刀解解恨?”
奚南意瞥了眼面上已有血色的慕容棱,往日种种再次浮上心头。她的确不愿放过慕容棱,但更不愿看到更多无辜的人因青蛟而死。
等了一会没听见她的回答,迟催继续道:“你不必心怀愧疚,他不会有事。按照过往经验,该在今天死去的人一定会在今天死去,不该在今天死去的人一定不会在今天死去。”
奚南意垂眼看着地上,想说这番话不对。若事态果真如他所言,那她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死去,可她却平安活到了现在。
她刚想反驳,系统便出了声。
【这是此方天道的隐形规则,在拥有压制天道规则的力量之前,我不建议宿主直接和天道对着干。】
他们说的是慕容棱,奚南意却由此想到在这场漫长的伐妖之战里无数死去的人。
可怜普通人的挣扎求生落在天道眼里,都只是无关痛痒的笑话。天道只在意慕容棱等天命之子的存亡,而那些被迫成为天命之子登仙之路垫脚石的普通人,只配做助天命之子更上一层楼的工具。
奚南意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当成工具般榨取价值。
想到此处,奚南意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在系统的再三叮嘱下,她噤了声,将那些愤愤不平悉数吞下,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慕容棱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将侧脸紧紧贴在奚南意垂地的衣裙上,奚南意恶狠狠踢了慕容棱一脚,随后施了术法让他遗忘掉被杀死的记忆。
她垂下眼帘,恨恨道:“既然可以有一个例外,那么我想终有一日会出现千千万万的例外。”
迟催不置可否地点了头,变出一张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奚南意注视着面具上高高吊起的银灰色描边的狐眼和显出夸张的弧度的血色的狐嘴,认出这是慕容棱前期最大的金手指。
奚南意的手指哆嗦两下,她只知前世慕容棱前期有贵人相助才能多次逢凶化吉,却不知道慕容棱口中那个藏在戒指里的好心老爷爷会是迟催。还没来得及感到震惊和厌恶,就看见盘腿坐在慕容棱身侧的迟催,抡起旁边的石头毫不留情地砸到慕容棱的脑袋上。
血花飞溅,看得奚南意毛骨悚然。
“你不是说他死不得吗?”
迟催将石头垫到慕容棱脑下,伪装成意外事故,波澜不惊道:“我不会篡改记忆的法术,只能物理删除一些对你我不利的记忆。”
“我已经施法删过了。”
“绝大多数删除记忆的法术都没有一块石头好用,当被施术者修为远高于施术者的时候,术法会自动解开。但石头就不一样了,药到病除,如有后患还能随时随地再来一下。加之修道者头铁,砸一两下也不会危及生命。”
奚南意顿了顿:“这种方法别对普通人用。”
“你修为低,掌握不好力道,容易真的把人送走,所以这种方法最好少用。”迟催扒拉了一下慕容棱的眼皮,确认他一时半会醒不来之后,继续道,“人也杀了,仇也报了,此事最好到此为止,你寻个由头赶紧拜托慕容棱。”
奚南意嗤笑一声:“凭什么?”
“你身上的气运正在一点点被他吞噬,继续待在他身边,迟早变成他登仙的养料。”
奚南意瞪大了眼睛。
迟催叹了口气:“愤怒和怨恨会加速这个过程,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奚南意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迟催继续往下说,抬眼却见他忽然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不见,正欲去追,她突然听见了兄长的声音。奚南意心上一喜,大声呼喊,结果刚看到林边出现奚氏弟子的校服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恍惚中,她突然记起,如今这具孱弱的修士身体,承载不了高强度的灵力消耗。
——
奚南意再次醒来是在柔软的被褥里,且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她的大哥。前世,她死后不久,奚薄松便主动请命,率奚氏精锐子弟过来诛妖,却不想中了慕容棱的圈套。
死状凄惨尸骨无存。
奚薄松用手背探了探奚南意额上的温度,确认她没有继续发烧后才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总算是退烧了,早就说了,慕容棱绝非良配,你非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此番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们两个人都得死……”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忽觉掌心发热,低头却见奚南意眼含热泪地望向他,千回百转唤了句兄长。奚薄松沉默片刻,幽幽道:“果然还是烧傻了吗?”
奚南意紧紧抱住他,眼泪无声地往下滚。奚薄松吓了一跳,以为奚南意是不满他说慕容棱坏话,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女大不中留的酸涩。
“他还没死,我哪里刚让你的心头肉生死不知地躺在野外,特意给他准备了最好的伤药。”
但奚南意抽咽着说了一句:“把这个负心人丢出去。”
迟催立在屋顶,隔着瓦片的缝隙看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微微动容。他认出奚南意的兄长是自己年少时暴打过的仙门道君,想到自己未来和道君的亲属关系,不免有些尴尬。
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奚薄松起身离开才站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