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漫天纸屑随风飘散,掉落在大殿中跪着的许黎周围。
那些翻飞撕碎的纸片都是她用过的画本书稿,许黎尚来不及心痛,只看着总是面如冰霜名义上的那位母妃。
不过她从不轻易让她唤母亲罢了,此刻却正亲昵搂着另一个同自己年岁相当的小女郎,笑颜温婉。
身旁簇拥着几个嬷嬷有说有笑道:“娘娘,找替身挡灾这法子属实不错,如今小殿下平安归来,乃是大喜啊。”
分明是夏日炎炎,许黎好像如坠冰窟,手脚冰冷。
原来,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替另一个人挡灾。
怪不得娘娘从来没对自己和颜悦色过,宫人们也时而对她爱答不理。
为什么都要把她蒙在鼓里,哪怕是从一开始说清楚,许黎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许黎攥紧手指,心知是自己占据别人的位置十五年,享受了本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可是……为什么没人问过她的意愿,问她愿不愿意。
一个好心的老嬷嬷开口提醒:“娘娘,萱和公主还在这跪着呢。”
许初放下手中把玩的小象牙雕塑,搂着女子的脖颈撒娇,“母妃,这个封号是不是如今该还给我了呀?”
“我儿在外游历多年辛苦了,好在如今已经化解劫难,自然是要重新为你选一个吉利的封号。”
见许初满意了,女子看向许黎,又恢复了一贯的不苟言笑。
“萱和原是本宫捡来的孤女,这些年你为我儿祈福,就算报答了。本宫特赦,放你出宫去吧。”
许黎磕在华美精致的地毯上谢恩,这次再也不用违心喊那一声母妃。
“娘娘大恩大德,阿黎铭记于心。”她下意思忽略了那个名号。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许黎有些恍惚。
她自小被关在佛堂里诵读佛经,吃斋祈福,每日过得枯燥乏味,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如今能去哪里呢?
马车晃晃悠悠行至京郊,马夫突然停了马。
许黎正要掀开帘子,正对上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离她的脸颊不过毫厘,冰冷的触感使人不寒而栗。
那马夫是个哑巴,注定什么都问不出。
其实不用问,许黎知道那位稳坐后宫这些年,是不容人冒犯的。
十五年的恩情,于娘娘而言,怕不过是当养了个小玩意无聊时作陪,放还时也还是她的豢养物,永远脱不出掌控。
马夫没来得及动作,许黎面容沉静,先行抢过那把匕首,猛地插入自己的心脏处,红刃进白刃出。
白衣上绽开点点血迹,像极了怒放的梅,许黎嘴角带着浅笑。
她的命,才不要交给别人手里。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也不要。如果能有来世,许黎只为自己而活。
要活的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再也不要当那受缚的笼中雀。
马夫被这看着瘦弱胆小的女郎吓愣一瞬,她面上带着解脱的笑容倒在榻上,只是眼角划过一滴泪,洇湿秀美湘妃色小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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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鸡戒晓,晨光熹微,临塔寺的僧人敲过三遍钟,禅意悠远。
“啪”药罐在地面摔了个四分五裂,褐色药汁流淌出来,和尘土混杂在一起,空气中药草辛味愈发浓烈。床榻上少女缓慢眨巴眼睛,甫一苏醒,头疼针扎般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许黎逐渐恢复意识,遥远天边诵经声隐约可显,呜咽声轻得似化不开的薄雾,听着实在悲切。
她的大脑内涌入一堆杂乱回忆,应当是来自身体原本的主人。
窗棂外女声嘶哑尖锐,“哪里来的钱买药?好个小贱人,胆敢背着我请什么不清不楚的大夫,小姐尚未出阁,若是闺誉受损,谁担得起?回去禀了大夫人,把你们这些欺上瞒下吃里扒外的都赶出府去!”
字字句句全打着为人好的旗号,教人不晓得如何辩驳。
许黎晕乎乎,尚未搞清楚情况,那女人就推开木门来,立在门槛边。
榻上少女身体单薄,估计是动作牵扯大了,头上裹着的白布渗出点点血迹,脆弱的像一阵风就能刮走,倒是不同往日行将就木,眼神显得清亮起来。
刘婆子见了这模样直皱眉,语气到底放缓些,“小姐既然醒了,还不速速带去佛堂。”
门外还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看管,模样凶煞,不知晓的以为守的是何方鬼怪。
外头跪着的几个丫鬟听她不再咒骂,起了身只管照做。
许黎稀里糊涂被拉去院里的小佛堂诵经抄书,重操旧业。
刘婆子刚训诫完所有人,仆人更有所忌惮,一律缄默不语,见许黎进了佛堂都疾步散开了。
祈福消灾,抄写经卷,清洗罪孽,规矩繁琐冗杂,和她往日做的没什么区别。许黎边怒骂边照做,等着找机会打探口风。
刘婆子似乎有什么急事,来不及安顿,送她进来后就匆匆离去了,临了还不忘给木门上锁。
佛堂内只剩下许黎。
案桌上蜡烛吐着火舌,檀香袅袅一缕升起,木鱼“咚,咚”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着,吟诵落在许黎耳边无疑催眠,望着前方供奉的那尊慈眉善目的佛祖打瞌睡,心里不住念叨抱歉。
这时,虚空中传来机械电子音。
“恭喜宿主,绑定霉运清除系统,你可以唤我岁青。”
许黎吓了一跳,但死里复生都经历过了,她很快接受并反应过来。
“是你送我来这里的?”
“是的宿主。你如果要在这里生存,必须要清除原身的霉运,否则就会一直倒霉。”
这一点许黎深有体会,她打探出唯一的消息,就是原主是个小倒霉蛋。
自打她来这里,摔倒蹭伤就没停过,跪拜用的蒲团里还发现莫名藏了绣花针进去,极有可能是人为,但此类倒霉事情简直数不胜数。
原主和她同名,据说是因为太倒霉,以至于当宰相的爹仕途不顺,被送到峪州这等僻远之地,去霉气避难的。
这些日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实在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