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星阑面对着连石青后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
在房门彻底关上前，有一道轻轻的叹息从门缝中溜出，似是嘲讽，又似是感慨。
“秋知意……哈。”
甘星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呼出一口浊气，在万剑宗，无论是在哪里，都是如此如此压抑，只有独处时才能稍微喘息一下。
幻境中敲骨剥髓的疼痛十三年来如影随形，甘星阑一手握拳放在唇前，抵住将要喷薄而出的咳嗽。
秋知意确实前途无量，是他们将她逼走的。
两世，无一例外。
若说第一世是中了邪，那第二世呢？
如今，也算得上是，自食恶果、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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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峰。
江晚宁自秋知意离开后便被楚离拒绝进入宗主殿，她本也只将宗主殿看成是颇受重视的证明，被赶出宗主殿也只是面上无光了些。
更何况连石青及时赶来给她台阶下。。
再者，若说面上无光，万剑宗所有人没有一个抬得起头来。
如此想着，她瞬间释然。
只是觉得人真是贱啊，被人捧在手心仔细照顾时对那人万分挑剔，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真当那人离开，却又开始万分后悔，不断怀念起那个人的好。
不能提、不敢想。
连想起她的名字都是刺痛，万剑宗秋知意这六个字成了所有人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
万剑宗弟子算不上多么团结，但若是在外被人以“秋知意”这几字讽刺，倒是会意外地凝聚在一起，共同对敌。
江晚宁斜倚着将酒壶往口中倒，酒水却只剩下晶莹的几滴，她眼神迷离地甩了甩酒壶，发现实在并无其他后随手将酒壶一扔，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地面上全是随意摆放的酒壶与酒液，一片狼藉。
江晚宁置身浓烈的酒气中，整个人也仿若被酒气浸透，大红色衣摆垂下，与地面上的酒水自然而然融为一体。
在秋知意离开或者说生死不明的前一两个月，万剑宗颇为岑寂。
江晚宁想着趁虚而入，一举取代秋知意再他们心中的地位，得到了却是勉强撑起的笑脸，与暗含“你不懂事”的眼神。
不要紧，事发突然，江晚宁可以原谅他们。
在之后的两三年间，她更为委婉地关切、无微不至的关心，她想，迟早有一天，她才会成为被万剑宗捧在手心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只是稍微的小恩小惠，便能收获无数人的感激。
她不知道的是。在江城时，人们感激她的并非是感激她，而是她身后的父母。
在万剑宗这个实力为上的地方，她并无什么值得忌惮的实力，天机阁遥遥在望、鞭长莫及，她自以为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反倒惹人厌烦。
但无人戳破。
他们已经为了江晚宁付出了如此深重的代价，人皆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何况是在沉没成本让他们难以承受的时候。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只好愈发纵容江晚宁，偏执地证明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误。
因此，他们只能不分对错、不辨是非、毫无理由地选择江晚宁。
就好似这样，就可以将前世的因果一笔勾销。
自欺欺人地将前世遍地都是流淌秋知意血液的万剑宗遮上一层疼爱小师妹的温情的薄纱。
江晚宁并非没有犯过错，还是大错。
她也曾因为心魔差点杀死一位小弟子。
她至今还记得那位小弟子看向她害怕到颤抖的神色，但是这件事却被所有人轻飘飘地抹平。
无人责怪她，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说：
看，我们多么纵容你。无条件的、不计一切代价的、哪怕是献上我们的生命。
江晚宁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但是她并不开心。
哈？这算什么？施舍吗？还是赶走秋知意后将对她的愧疚加倍返还到她的身上？
恶心至极。
于是江晚宁开始试探，逐渐放纵。
她甚至穿着暴露去挑战过楚离的权威，却被匆忙赶来的连石青轻而易举地揭过。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张美人脸上全都是疲惫，还撑起来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江晚宁瞬间丧失了再试探的力气。
就这样吧，所有人一起沉沦，向无尽的绝望的深渊。
江晚宁不理解自己上一世怎么会喜欢上楚离，她并无什么恋爱的心思，只是想要成为众星捧月的那轮“月”。
从来都是如此。
而江晚宁同样也知道，楚离也在疑惑这个问题，他怎么会看上她？为她道心破碎？情深不寿？
他鄙夷她，楚离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此，江晚宁嗤笑一声。
两世都是道心破碎的结局，连善待自己喜欢的人都做不到，竟然还看不起她江晚宁。
若说万剑宗其他人是贱，那楚离就是又蠢又贱。
江晚宁百思不得其解，她前世与楚离怎会两情相悦？尤其是在恢复前世的记忆和感情后，她哪怕是想起楚离的名字，都会下意识胃部收缩，恶心得想吐，牵扯起这十三年间从未消退的幻境中带出的痛症。
她知道，她尚且如此，为秋知意道心破碎的楚离只会更加恶心她，但她偏偏要时不时到他面前晃，以秋知意曾经的装束。
她喜欢浓墨重彩的衣服、喜欢食物中的人间烟火、喜欢众人为她争吵、喜欢热闹、讨厌茶、甜食、无害的一切；但为了做好父母眼中的好女儿、众人眼中的小师妹，她只好穿上浅色的衣服、作出自己喜欢甜点、与世无争、天真无害的毫无棱角的可笑模样。
在秋知意在的时候尤甚，她是万剑宗的剑和盾，那江晚宁就要更柔软、更天真、更活泼、更善解人意。
秋知意是她向往的模样，但是她却无比嫉妒，她无法成为她，那就毁了她。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缝。
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