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捂住话筒，侧了侧身，把头面向他，轻声说，“现在还有吗？”
林庭之本想说没有的，可话到嘴边，话却变成，“有，你等等。”
后者没有怀疑，脚步一迈，离他更近，近到林庭之鼻息间都是独属她清香的气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墨发，头发高高扎起，用一个红色肥肠大圈绑住。林庭之眼神一凝，这个发圈是婚后没多久，他出去跑活，路过一个供销店时，想着跑一趟车赚了点钱，想买点雪花膏麦乳精衣服带回去给江意，当是他婚后跑出来冷落江意的赔礼。
等到钱差不多花完，他准备打道回府时，一转头就看到柜台里放着一排颜色大同小异的发圈，其中他一眼看中红色带着白色点点的发圈，很衬阿意那晚迷离的神情。
短短几秒，他就觉得这个发圈很衬她。
于是，他走向柜姐，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来意，对方已经先行一步开口，“同志，你是要买发圈吗，是买给姐姐还是妹妹。”
“这几个发圈都是刚到的，最近在海城那边可流行了，就前天我们这刚到了一批，都被抢光了，这是第二批，如果错过的话，就要等下周了。”
那年头，能当上柜姐的都不是一般人，不仅要有人脉，还是个铁饭碗。而且那会大家都不富裕，很少有机会来县城，自然地也没有来过供销社，就算来了，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也导致了很多柜姐都是用鼻孔看人，一副“你爱买不买”的表情。
柜姐会搭理林庭之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一群乌央乌央、毫无特色的人群中，林庭之凭着出色的样貌和挺拔的身材，以及手上大包小包的袋子。她第一眼就来了好感，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个很出色的男人。
长的好看，有钱，还舍得给家人买东西，这不就是她一直苦苦追求的另一半吗？一想到，她现在都二十五六了，都还没结婚，像她这般大的女孩，都是当好几个小孩的妈了，同龄人只有她一个人单着，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每天受人非论的爸妈着想，每次一回家，她都能看到爸妈纠结的表情。
其实，纠结什么，她是清楚的，无非就是担心她变成老姑婆，年轻时不结婚，等年纪上来了，女人就不值钱了，被婆家当成过期物品挑来挑去，不仅会挑出一大堆毛病，还会对你平头论足，话里话外都是你不值钱了，娶你她儿子亏大了，所以你嫁进来就给我安分点，好好干活，给她们家生个大胖儿子。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把年纪能嫁出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是你家积大福了，男方家人头颅高高昂起，一脸鄙夷。
这些话，本来是瞒着她说的，可那天她不舒服，跟同事换班，提前回来，却没想到媒婆上门，她那会还小，对这一方面抱有幻想，于是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站在门口，做起偷听的事来。结果，就被这一番话恶心到了。
她当时怒不可谒，拎起墙角的扫把就冲了进去，大手一扬，扫把毫不犹豫地扫向媒婆和男方妈，把他们打得不顾脸面哇哇大叫，最后还是她妈把她拦下来。等媒婆走后，她妈把她骂了一通，说她都是一个成年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做事毛毛躁躁，要是你晚进来一秒，她这个做妈都已经把媒婆给赶出去，哪轮得到你出手？
她是想女儿嫁出去不假，可不是那种卖女儿拿彩礼补贴儿子的人，她还没缺心眼到这种地步。
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会落下帷幕，谁知道，那家人还恨在心，到处宣传她这把年龄嫁不出去，肯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搞不好是那方面的问题，幸好，他家醒目，看出这家人的诡计。在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是用一种看似隐晦实则露骨的眼神扫视她，随后才装没看见般转过头。
柜姐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痛苦中，为什么要会结婚来定义一个女孩的价值？除了结婚，女孩哪一方面不比男人出色？明明女孩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成就更好的人生，成为最出色的自己，凭什么要去给结婚，去被家庭连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就经不起考验的人身上？
这世界这么大，她有手有脚，难道还养不起自己吗？
从那一刻起，她就生出不结婚的念头。而见到林庭之时，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信心了。
也许，结婚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于是，她一改以往的态度，扬起大方又不失妩媚的笑容，热情打着招呼，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斟酌着开口，“同志，你是看上了这发圈吗，是送给姐姐，还是送给妹妹的，她们有你这一个亲人，肯定很幸福。”
本以为这话会夸到人心坎上，对方一高兴，就会跟她搭话，然后她再顺势表明自己的心意，然而迎来当头一棒，瞬间把她兴奋的小火苗给浇灭了。
“不是，是给我妻子买的。”真诚而充满思念的声音穿过吵杂的大厅，准确无误落进柜姐的耳里。
就很奇怪，即使场上那么多人说话，她还是听到林庭之说的话。
“那……你妻子是个有福气的人，能遇上你这般好的同志。”柜姐默了默，压下满心的苦涩，略带酸气道。
“是我有福气才对，才能遇到她。”林庭之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个红色的要多少钱？”
柜姐寻着声音看去，那手是真的好看，简直不敢想象一个男人竟然有这种又长又有力量感的手，果然，好看的男人都是有主的。
她深深呼气，把心情调整回来，再问，“六分钱，不要票。”
“这个我要了。”
“同志，要帮你包起来吗，我们这边可以帮忙包装的。”
“不用。”林庭之不假思索，在柜姐拿出来递给他时，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改口，“还要帮我包一下。”
在包装的途中，柜姐边包边用余光看向林庭之，真是可惜了，不知道那女人要多好，才配得上他。
“同志，给你包好了。”柜姐想了想，“祝你们幸福。”
直到林庭之离去，柜姐的视线都一直跟随他，旁边的同事见状，打趣道，“怎么，看上眼了，我们的一枝花怎么不上去，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机会了。”同事本来是随口一说，因为她知道对方是没有结婚这个念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