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赵青端收到褚严的拜帖,邀请他去醉仙楼喝酒论诗文,且不说赵青端收到拜帖是何心情,反正褚严很激动,邀请被答应了非常激动,一大早就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的刮脸,还偷用沈美春的面脂给自己擦了脸,换了好几身衣服才出门。
沈美春白眼都翻了好几个,说他:“跟我见面都没这么精心过!”
褚严道:“那怎么一样!”
那确实不一样,定亲后头一次见沈美春,他激动的一个晚上没睡着,不仅刮胡子,还修眉毛,衣服换了几十件,终于选了一件显得最帅的那件出了门。
现在么,有点像同一年毕业的老同学,十年后再见面,学霸依然是学霸学渣还在是学渣的那种既亲近又敬佩还有点小羡慕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这次会面,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一种遇到知己晚矣之感,当然这是来自褚严的评价,他觉得赵大人的谈吐、学识、胸怀、能力都是上佳,值得他学习。自然,他们也聊到了各自的十年人生境遇。褚严知道了赵青端是因为父亲病逝而回乡丁忧,赵青端也知道了褚严是因为在庆阳城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做县丞才能携妻子儿女回乡。
赵青端还知道褚严和沈美春成婚后育有一子一女,知道褚严这些年在地方任职的诸多不易,知道他这人性子天真直白,正直端方所以不受待见,知道他小富即安安于现状,也知道了他婚姻美满从无二心。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心,又好像那只手忽然松开。
她过得很好,她当年许下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真好。
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各自回家。
从那日起,颇有互相因为知己之感,至少,褚严是这么觉得的。他对沈美春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赵兄不仅人品贵重,而且学问高深,我与他交谈,常常有豁然开朗之感,虽然我们只相差几岁,但他可做上我的老师了!”
沈美春懒得搭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今儿遇到这个前辈,觉得人家这里好那里好值得学习要拜师,明儿遇到那个人也觉得人天好地好可堪为师,在他眼里,就没有不好的人。
她用热水帕子给他擦了脸,推他出去:“你今天睡书房吧,臭死了,浑身都是酒味儿!”
褚严一听,醉意先消去三分,扑通往地方一坐,抱着沈美春的大腿:“娘子!美春!小春!你怎么能赶我出去呢?!你不要这么残忍!”
沈美春无语,“又来了,你要是能自己爬去洗澡,我就让你回房间。”
褚严抱着大腿的手一松,人跟个饼子似的摊在地上,声音也变的有气无力:“我醉了,我不能爬去洗澡!娘子,娘子你帮我,你帮帮我啊!”
这无赖的模样惹得沈美春翻个白眼,推他一把,“我叫小厮给你洗,你利索点爬起来,让人家看见,还要不要你褚大人的面子了?”
褚严一骨碌爬起来:“要要要!”
此后数日,褚严常约赵青端,以酒会诗,以茶论道。褚严还屡次约赵青端去家中小酌,赵青端以各种理由拒绝,元宵那日,褚严再次邀约,且言明元宵之后便会赴任,恐难见面,赵青端只得应约。
褚严兴致勃勃的介绍他的家人:“内子善酿酒,善做甜食,一定要尝尝!
“我那儿子向来活泼好动,静不下来心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真是浪费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气煞我也!”
“我还有一个小女,长得极像母亲,玉雪可爱,惹人喜欢!”
赵青端心里砰砰直跳,他们要见面了,她还记得自己吗?她会和自己说什么?自己呢,又该和她说些什么?
然而他只不过在厅堂里和沈美春有极短暂的接触,且是当着她丈夫儿女的,沈美春只对着他行了一礼,便带着女儿退下,把交流的空间留给丈夫和儿子。她甚至没有抬头看到他一眼。
那么近,而又那么遥远。
这顿饭吃的赵青端食不知味,男女分席而坐,他甚至不能用眼角余光去看她,只是专注的吃桌上据说是沈美春亲手做的汤圆和糖糕。
沈美春带着儿女吃完便匆匆退下,饭桌上只剩下两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吃饭。褚严这天非常感性,喝了很多杯,喝了酒还要拉着人下棋,一边下棋一边还要喝,一直到天色深黑,他趴在棋盘上醉的睡着了。
赵青端便要告辞回去。沈美春嘱咐仆人将褚严送回房间好好洗漱,又叮嘱厨娘煮一锅醒酒汤,事无巨细,井井有条。
这一切安排好后,她送赵青端出门,“实在抱歉,外子不胜酒力,让您见笑了。且让我替外子送送您吧。”
“好。”
赵青端没有带管家,只带着马夫出了门。从内宅到大门口的这段路,并不很长。他们一前一后,沉默的往前。
“沈姑娘……”赵青端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他听到她说,声音不若少年时的婉转甘甜,却依然清脆悦耳,“他对我很好呢。”
“……”赵青端道,“嗯……真好。”
“书生,你呢?”
当她叫出那两个字,赵青端明显的感觉得心脏漏跳一拍,似乎有一股又酸又甜的东西涌上来,冲的他心口、眼角酸酸的。
他顿了好久,回她:“我……也很好……儿女双全,夫妻和睦。”
沈美春笑了,两颊的酒窝深深的绽放,一如当年。“我知道,你会是一个好丈夫的。”
“你怎么会知道?”他下意识的问出口。
“嗯……我也不知……”她想了想又说,“大约当时我也幻想过……吧……”
赵青端心跳如雷,她的话让他不能不多想。
“美春……”终于,他决定顺从内心的想法,叫出了他在心里叫过千万次却从未当面叫出的名字,“如果当年我早点……”
“赵大人,您的马车。”沈美春说。
热血瞬间被冰冷的冬天凝结,他看到写着“赵”的马车停在门口,理智回笼,赵青端弯腰对着沈美春行了一礼,便要走下楼梯。
“书生!”他忽然又听到沈美春小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