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你的楚姑娘,也得看看天色,”他指着外头,意思是这时候登门,难免叫人骂一声登徒子,索性这事儿她也解决不了,不如让人家睡个好觉。
白天下了场大雨,夜里却亮起几颗星星,层云散去,明日当是个好天气。
韩霁坐回原处,叹声倒了盏茶,这一聊便至夜半。
送走韩霁,迟沂提壶倒茶,抖了两下,茶盏里也不过撒了两滴,他撇撇嘴,丢了茶壶进卧房,咕噜滚上床了事。
……
西夏玉矿流入,在朝中掀起巨浪,私盐案未结,边境贸易再生动乱,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官家头疼不已。
今日早朝,官家当庭震怒,下令重整边防。皇城司呈递昨日案报,并于京城大肆搜捕书生,南下整肃盐务的监察御史也递回奏书,陈述公务。
朝中职位空缺,各势力争相抢夺,户部尚书一职已由侍郎林攸补缺,韩霁在盐铁司上职时,也向正使刘大人提了一嘴柳无常调职一事,求了一封举荐信。
柳无常想接替父职入皇城司,便要辞去这身文职名头,从头再来,过程必然极其艰难,不过他心性非常,韩霁深知留他在盐铁司屈才,故而放手随他。
而张怀数罪并罚,已于牢中自尽。一身荣华散尽,除却浮名,人这一生唯一条命而已,他似有留念,留信认罪,死时向西南而跪,面含笑意。
那飘散着烟雨的西南,成了记忆里的一抔黄土。
悔与不悔,或许参半。
韩霁得知消息后,并不意外,只是想起丧生河底的那些手下,便起了一坛好酒,去了城西,那里立了几处衣冠冢,聚在一处,黄泉路上也算能做个伴。
这仇虽然报的不算痛快,好歹以命偿命,能做的,也唯有这些罢了。
他盘腿坐下,与墓碑相对,举杯淋下,划下一条长线。
“张怀自尽,说来也是便宜他了,”柳无常默默出现在他背后,也提了一坛酒过来。
韩霁嗯了一声,他便在一旁寻了一处位置,踢了踢落叶,撩袍坐下。
“想好了,当真不会后悔吗?”韩霁举杯饮酒,哑声问道。
柳无常自摇了摇头,说不知,“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每一样选择会不会叫自己后悔,”他启开红封,仰头咕噜咕噜灌下,酒水顺着两腮流下,两条晶莹的水线划过脖颈,滚到衣襟上,他抬手随意擦了擦,笑道:“我只知道,盐铁司不适合我。”
他扭头,望着韩霁,“不止盐铁司,其实哪里都一样,官官相护,尔虞我诈,在皇城司里是出生入死,做个一心为民的文臣也是出生入死,我自认为没有那般高尚,还是做个俗人的好。”
坛口太大,淋到酒杯里,在外间撒了一片,韩霁放下酒坛,沉默着抬头望向那一块块墓碑。
半晌,道了声:“也好。”
将酒杯在柳无常手中的酒坛上碰了碰,发出一声清脆。
或许盐铁司改制后,这帮从前亲密的好友,也会各自散去。
韩霁仰头,见漫天落叶飞舞,褐色染上金黄,翻飞着的却是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