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命人挂在墙上的《琼州山茂图》也不见了。
仔细打量一圈,没见着琴,连一本书都没瞧见。
京城第一才女的闺房,原是这般。
张嬷嬷站在一旁,显然也有些惊讶,之前这间屋是她亲自让人打扫布置的,现在竟是大变样。
贺沉绕过脚踏上放着的笔和砚台,在床尾处站定。
嬷嬷上前看到王妃已经在睡着,没敢出声,动手放下一侧的幔帐,待要放另一侧时,贺沉抬手示意,嬷嬷行礼退下。
好像有什么遮住了眼前的光,外屋的灯火猛跳几下,姜云笙倏的一下睁开眼,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不少。
接着,她看到一个婆子的背影,缓缓往外退,顺带吹灭房间里所有灯盏。
唯剩床几上这一豆灯光,在漆黑中颤颤巍巍地亮着。
另一侧幔帐也被放下。
此刻,他们二人共同处在幔帐后、这一方狭小的空间。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坐起身子往床角缩了缩,警惕地盯着床尾处、那个眼神深沉的男人。
贺沉在小几对面坐下,微微抬起手臂搁在灯下,原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书。
随着他一个轻小的动作,姜云笙这才发觉他发尾沾着水气。有一缕青丝不安分地耽在身前,凝着一滴水珠摇摇欲坠。
沐浴后的檀香气味四处弥漫,快速覆盖上她周身的所有,包括她自己。
这……不会是要与她圆房吧?
不见琼琚回来,想必被方才的嬷嬷拦在外头。
紧张和害怕袭上心间,她不知所措的抓紧棉被,眼睛丝毫不敢挪开那人半分,生怕煦王变成饿狼扑过来一般。
可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在意她这些小心思。
深沉的眸淡淡扫过书卷上的字,片刻后,翻过书页。
四下静谧,只剩这一束孤零零火苗跳跃的声音,还时不时夹杂着贺沉压抑的轻咳声。
姜云笙起身,去外屋倒了杯茶水过来,放在小几上后又钻进了被窝。
“王爷,喝杯茶缓缓吧。”
随着又一声翻动的书页,贺沉不经意间回答:“嗯。”
心中喜悦流露而出,面对王爷的回应,她放松下来,眉眼弯弯地看着贺沉手中的《问天下》:“王爷在看兵书啊?”
也不管对方是否理会,她重新靠在床围上,像欣赏画儿似的看着他:“我有位表哥很是贪玩,打小就不爱看书,常常做一些犯浑的事情惹姑父罚他。”
“家里大人也没法子,管不住,后来姑父出事,被贬到很远的地方,还在狱中落下病根。从那之后,表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清亮悦耳的声音,在寒凉寂静的夜里响起,也不管对面的人有没有在听,她自顾自地说着。
“《天下问》、《无居》、《计湘生》,表哥看了好多好多兵书。前年南蛮崛起,多次侵扰我大宣边境,就是表哥替姑父出征,平定南夷之乱的。”
贺沉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半分,如辰如海的眸光投向她。
“萧玉?”他挑眉问。
姜云笙点头,颊边飞起的两朵梨涡愈发显得她笑颜动人:“表哥现在还无法抽身离开,等过些日子安定了,说不准会来京城住几日。”
“王爷也曾驰骋沙场,抵御外族侵略,到时表哥来了,定会相谈甚欢呢。”
她如墨般的长发随着身体逐渐下滑,披散在枕边,声音越来越困倦。
“是吗?”
贺沉重新收回目光又翻了一页书。
“我表哥身手好,萧家的剑法他全部承下了,比我姑父要出色许多。”
没有回话声,她只留听觉在外,渐渐失去意识。
良久,贺沉不咸不淡地回:“哦,如此。”
“王爷,府里有猫吗?我家有一只,可淘……了……”
姜云笙闻着煦王身上散发出的檀香味,安心睡去。睡到中间,大概还是觉得冷,伸直了脚去探,最后寻得一片温暖,挨着才又睡熟。
看着在自己身边蹭了蹭的脚,玉瓷一般玲珑小巧,贺沉将被角掖好,就着这一盏微灯,继续看书。
*
早晨,阳光夹着几分寒意洒进门外的长廊上。
门外,左边立着年纪稍大的张嬷嬷,右边是琼琚。
她怀里的手炉早都冷了,可就好像还在散发温暖一般,她紧紧抱着,手指在冰冷的铜面上冻得已经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门从里面被打开。
贺沉从屋内跨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带着张嬷嬷离去。只在喷薄的阳光里留下一张冷漠的背影,模糊不清。
琼琚起得猛了,差点没站稳,进去后看见屋里一切如常。
姜云笙在床上睡的正香,听到沉重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她被吵醒了。
睁眼就看到琼琚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冻得发紫。
“琼琚,你这是怎么了?快来!”
她抓住琼琚的手塞进被窝暖上。
“小姐,昨夜王爷都做什么了?”
姜云笙迷迷瞪瞪地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了,他好像就坐在床尾看书来着,后面我睡着了。”她努力又想了想摇头道:“真的不记得了。”
真是心大啊,琼琚急忙摸了摸,床榻只有里侧是暖的,外面冰凉。
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小几上的灯早就燃灭了,不知是夜里还是今晨灭的。若是夜里,煦王怕是就这么坐了整宿。
姜云笙盯着她昨夜倒得那杯茶,忽而抿嘴笑。
“小姐,你笑什么?”
琼琚纳闷,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吗?
“你看,”她笑的越发开心:“他喝光了茶。”
“啊?”
自家小姐怕不是傻了,王爷喝杯茶值得这么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