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观察了他许久,跟着他的足迹走遍肮脏的角落,他成了一个低等文明星球上的拾荒者,惶惶不可终日,惧怕执法者的目光,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
晚上到了,老鼠要找地方安眠了。
最后,老鼠找到的地方是公园的长椅,他抱着脏兮兮的自己,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启明星走上去,在路灯的暖橘色灯下,他的眼睫泛着柔软的光。她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坐下,端详着他惨兮兮的样子。
她伸出手,手掌覆在他的头上,乔奢费的眼睫颤了颤,但很安稳地睡着。他并没有醒,而是沉进了一个梦里。
他梦见了长老院,扔在角落里的小弓和青羽箭,将军笑呵呵地站在柱子旁边,跟同样笑呵呵的皮尔王说着关于青年将领们的事,他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身披战甲的启明星招手唤他,他跑过去,和她大手拉小手地穿越虫门,去巡视周围星系。
他梦见第一次出征,被安排到安迷修的队伍里,他见到朝气蓬勃的库忿斯,朝他爽朗地笑。
他梦见独自一人往返星际,穿梭宇宙,镇守正义。在惊鸿星云,那闪闪发光的王座,那巍峨宏丽的王庭,以及那些历经了无数战争最终疲惫的美丽高傲的女战士们。
她们尊他为王,承诺为他而战。
他为什么而战?他曾为正义而战,也曾为将军而战,如今迷茫无措,已知宇宙的半径达到了几百万光年那么远,而无一处是他可安憩之地。
睁开眼,天已大亮,却依旧是灰蒙蒙的寒冷,太阳只是一只略白于天空的圆形纸片,贴在那灰色的寒幕上,他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一个东西闯进了他的视野,就在椅子上,是一份早餐,他伸手碰了碰,还是热的,一份馄饨,还有一杯甜豆浆。他左右环顾了一遍,没有人,只有远处的清洁工大爷在刷刷地扫落叶。
早餐的袋子里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回头看。
他回过头,是寂冷的草坪和空荡荡的喷泉,什么都没有。
饥饿使他把早餐拿起来狼吞虎咽地送进了肚子里,而不再去管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最后,一声叹息飘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低着头,一双长靴进入他的视线,随着长靴往上,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被黑丝包裹着,接着,是短裙,腰带,风衣。
还有一张熟悉的脸,令他不敢忘记的紫色眼眸。
“我让你回头,是想让你回忆过往事情。”她叹道。
乔奢费呆若木鸡,太多太多的记忆碎片闪过眼前,他的喉头被哽住,无法言语,启明星从包里拿出湿巾,半蹲在他面前,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湿巾,一点一点的,认认真真地把他脸上和手上的灰垢擦干净。
“启明……星……”
她边擦边说:“我记得以前你叫我星,再久以前,你叫我老师,我们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将你造成真正的男神,为你打造由最纯净的璀璨宝石组成的王座,建立王国,将广阔的惊鸿星云从飞羽族手里打下来送给你,她们叫你什么来着?”
乔奢费的声音喑哑晦涩,他低声回道:“……王,万神之光。”
“对,王,惊鸿星云的王,在未来独力镇守宇宙和平的王,当初为了建立惊鸿星云的王国,我们动用超越当时一千年的科技,以神力组建了一个小星系,保证生命力量不枯竭,其运行模式基本仿照阿瑞斯,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让你尊贵无比地做王,可到头来,事实告诉我,你还没有准备好,我们错误的预估了一个真正的王必须成长的时间,一千年远远不够,起码按万起算,安迷修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乔奢费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泪水滴落下,一颗一颗地打在手背上。——“老师,你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已经变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我,我也不配……不配再做……”
启明星凝视着他的脆弱,她说:“你现在正处于成长的阶段,可你偏偏以为万物已经凋零。”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时间永不会结束,神的本质就是时间。”启明星站起来,让他抬头仰视着她,“我们把你当男神,你把自己当废柴,我们为你打造王座,你非觉得自己是乞丐,乔奢费,你觉得是你此时因为某个昏君的权杖所受到迷惑的心明亮,还是我们这些高贵的女战士的判断准确?”
“我……”他抱住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会为我立下誓约吗?”
“你曾经为我立下誓约吗?”
“你是否立下誓约,为正义而战,为你的女神启明星而战,直到永远!”
那声音贯彻他的脑袋,在复杂的神经脉络结构网中,有一个地方储存着过往最深的记忆,在巍峨圣洁的长老院大殿中,一批年轻将领身披银甲,朝着站在高位上的十二长老单膝跪地,拳头摁在胸前,低头宣誓——为永恒的正义而浴血奋战,成为高贵的阿瑞斯禁卫军,永远恪守正义信念,绝不离弃纯洁与自尊,绝不涉足任何罪恶,绝不堕落!以守护女神启明星的名起誓,直到永远!
启明星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吐气如兰,“现在,再说一遍,我将祝福你。”
乔奢费带着微微哭腔,他低头闭上眼睛,“苍宇之下,诸天见证,万神之光乔奢费于此向启明星立约,指着我毕生荣耀,回首吾之罪孽,为正义征战,为众星归宿之女神启明星浴血沙场,恪守神格,直到永远……”
“万神之光乔奢费,你将获得饶恕与救赎,你的恶将被除去,在七天以后,当正午来临,你所有的罪都会被炽烈的火焰洗去,到那时,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守护之神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