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用一种极其轻微,说不出来是畏惧还是惊叹的声音说着:
“……你TM是疯的,你知道么?”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库洛洛笑了笑,“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拿起了陈旧的书,似乎对伊塔完全没了兴趣,一边翻页一边平静地说:“我想知道的,都倾向于自己亲手得到。而且,在这个棋局里,最后博弈的国王和王后只会是猎人协会和揍敌客。我和他们想要的,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什么意思?”
“圣坛的光,对你来说是希望,”库洛洛又翻了一页,老旧纸张的声音温吞而潮湿,“那么,你在倾听谁的赞美,等待谁的认同,又接下谁的冠冕呢?”
伊塔盯着他,血液在一点点冷掉。
有翻页的莎莎声,和库洛洛轻缓的嗓音:“飞坦,你可以慢慢来,时间还很充裕——怎样都可以,不必顾忌,毕竟小塔不会真正死去。”
这一刻,伊塔连呼吸就要停止了。
飞坦?!
“……你不怕我崩溃,然后毁了这个世界么……”
她艰难地说着,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
“你不会。”库洛洛微笑。
“你相信伊尔迷·揍敌客吗?或者约书亚·莫罗——唔,我忘了告诉小塔了,以撒真正的名字叫做约书亚·莫罗——你觉得,在他们眼里,你的意义是什么呢?”
念压越发沉重了,那种骇人的压迫感挤压着骨骼,她的第一感觉不是疼痛,而是眩晕——氧气疯狂地涌入大脑,耳边幻听一样持续地嗡鸣。在让人崩溃的嗡鸣声里,伊塔拼命眨了眨眼,看到不远处的飞坦站了起来,指尖夹着一把细细的匕首。
你想说什么?
伊塔从喉咙里挣扎着,却没有力气再问出口,但是她知道不可能,她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也从未觉得自己能理解他。
他对可爱的小姑娘毫无兴趣,或许他对于“人类”这个种群……都毫无兴趣。
……我不会毁了这个世界么?
肾上腺素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尖叫着,伊塔却总想着这一句话。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混沌,各种记忆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流转,好像什么濒死幻觉——伊塔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和帕里斯通开念的时候一模一样。
蜘蛛们的念压太强了,以至于她的精孔开始松动,也就是说,马上就会强行开念了。
……是么?
或许也不错。
因为强行开念的话,这个世界就会毁灭。然后这群人渣都会死,飞坦也伤不到她了,也没有后面的刑讯——真是,再好不过了。
伊塔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把匕首,也强迫自己不去弯腰,尽管脊椎在哀嚎。这样强的力道,只要她稍微倾身,就会被死死地压在桌子上,像个被捕获的可笑小动物。
……你真的认为,我不会?
她忽然笑了,在飞坦一步一步走近的时候——他走得很慢,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刑讯人员,知道好菜要慢慢上,知道怎样才能让被虐待的人,感受每一滴痛苦。
精神上和生理上。
伊塔笑了,怀着某种恶意的报复心理。
来啊。再强一点。
再强一点,然后你们就会死了,这个疯子和这个虐待狂。
怀着这样的报复性的期待,以至于伊塔微微颤抖起来,她艰难地偏过头,死死地看着飞坦,和他的金色眼睛对视着——伊塔冷笑了。
来呀。
来呀,杀了你自己。
看着伊塔的表情,飞坦也恶劣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
……我可不是你们的随意羞辱的猎物。
有什么轻微的动静,在记忆深处响了起来,是爷爷的轮椅。而那个老人,用一种平和的,似乎看淡了一切,甚至有些优越感的语气说:“抑郁症和偏执的完美主义……让死亡变成了一把上膛的枪,就是这样,小节。”
推着轮椅的季节,忽然攥紧了手。
“不。”
她松开轮椅,冷冷地说,“你才是父亲那把上膛的枪。”
……
“……不要。”
飞坦看着那个女孩子。
她刚才还在冷笑,眼神迷乱,似乎脑子被谁搅成了一团。不出所料的,她的表情里是飞坦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恶意和报复。
啧,这个样子看起来还不错。
他想着,回了一个同样恶意的笑。
随着念压的加强,这个女孩的气息越发不稳了,她闭了闭眼,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她又睁开了眼,深绿的眼睛里更加茫。
放弃挣扎了吗?
她的声音又大了一点,飞坦倒是很好奇她的声带是怎样痛苦地在发声。
在求饶?
还是为自己接下来的疼痛所尖叫?
“不,”但是她却这么说,“停……下,让我强行开念……你们都会死的。”
……你们都会死的。
不对。
飞坦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死死地看着那个意识不清的女孩,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更深的地方——她在说些什么?!
她应该继续,用那种飞坦在无数人看过无数次的,混杂着绝望,报复,还有一点隐秘的可笑的期待的眼神,一直望着自己才对。
她难道不知道,一旦说出来了,后面会遇到什么吗?
他会把她细细的手指骨一点点捏碎,直到她除了痛苦再也想不到其他。
他也会剥下她牛奶一样的脸皮,用匕首慢慢剜出那双雨林和盛夏一样的眼睛。
直到她崩溃。
直到她无比盼望,这世界也跟着崩溃。
太可笑了,飞坦死死地看着她,真是太可笑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念压松懈了很多,刚才那种玻璃都要碎裂的压力,忽然消失了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