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之后,军训很快就来了。
九月初的天气,像是秋老虎,一大早就燥热得不像话。
或许是校领导们的经验使然,六个班级被安排到三个连队,两两一连,并且秉持着互相感染、共同进步的理念,一班和六班分到了一起。
秦蔓个子高,从小学开始就一直站大排头。
杜心荔骨架娇小,在小排头。
第一天列完队,杜心荔只恨自己没有秦蔓的大长腿和大高个。
两个军训教官为了方便监督,让他们两个班面对面站军姿。
秦蔓恰好是第一排,不想去和对面的男生对视,于是身板站得笔直,但悄悄把眼神移到地面上看草坪,神游天外。
正游着呢,忽然被教官的大喝打断:“什么名字?”
悄悄竖起耳朵听,是迟到的同学。
“徐青澍。六班。”少年清朗懒散的声音,有点熟悉。
“什么原因迟到?这还是第一天,看你是欠管教!”
“报告教官,我买早饭。”那同学并没有因为教官的呵斥而畏缩怯懦,不紧不慢地回答说,“今天早上有同学骑车撞到我,豆浆洒了,所以我又重新去买,所以迟到了。”
秦蔓:?
想起来为什么那么熟悉了。
原来是那天的豆浆男。
可是,他说的明明是昨天早上入学报道的事情啊!
哪里来的“今天早上”!
见鬼了,他要是真的一连两天被撞,那可能是他自己人品有点儿啥问题。
另一个教官拿着花名册,正转悠到两班之间的空地,叫他过去找自己名字。
秦蔓军帽下的眼睛还在看着草坪,余光就看到自己斜后面走过来的一个影子。
瘦长的腿,高个子。
秦蔓眼神随着他转。
他走到教官那里,背对着她,微微低头在教官手中的花名册上寻找。
脖子后面的皮肤白白的,颈椎骨的棘突很明显地凸起。
宽大的军训服包裹下看不出真正的腰身。
不过,看这块骨头,这人得多瘦啊。
“看什么呢?眼神!”
一开始呵斥他的教官再次发出呵斥。
秦蔓浑身一凛。
原来是说对面六班的一个男生。
秦蔓回过神来,心脏咚咚跳。
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男生发育地普遍比女生晚,这个年级的小男生很多还没有开始抽条。但是徐青澍却已经比她高出一截了。昨天在昌平街和校门口遇到,秦蔓以为他是高年级的,却没想到竟是和自己同级。
徐青澍被安排站在六班第一排的大排头,也就是…自己对面。
秦蔓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垂着眼睑看草坪。
阳光从侧面打过来,他的鼻梁在半边脸上投下一小块三角形阴影,秦蔓想起昨天早上他侧头说话,此刻像是为了验证她们那时的讨论,嗯,果然鼻梁很高。
像是感应到她打量的目光,徐青澍蓦地抬起眼皮,不加掩饰地看向她。
猝不及防撞进黑色的眼瞳,秦蔓呼吸一窒,飞快眨了眨眼,目光下移,盯着草坪。
看她明明吓了一跳,还装模作样,徐青澍挑了挑眉。
*
一天下来,教官选了秦蔓做临时班长。
倒不是秦蔓有多刻苦,主要是她身条板正,气质又沉稳聪敏,无论什么训练都像模像样,有股坦坦荡荡、刚正不阿的精气神在。
下训后,教官给她一份花名册,让她每天早上提前整队点到。
她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翻出来,看到那唯一一个第一列就有个圈的名字。
——徐青澍
原来是这三个字。
第二天以及接下来的每一天,秦蔓都在晨光里念出他的名字,然后听他懒懒地答“到”。
如果偶尔例外,那一定是他在昌平街等着新打好的热豆浆。
秦蔓虽然一次又一次叫他的名字,却鲜少与他对视,更别提谈话。
但她是有心者,几天下来也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比如,他下训后总是一个人早早地走,和三五结伴的中学生们格格不入。
但他的这种“格格不入”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不合群或孤僻冷漠,而是一种骨子里的无所谓和高傲,他不需要朋友,也不会在这个新环境里急于交到好朋友,更不会介意独来独往。
他无所谓地秉持着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与人交往,偶尔有左右的男生和他说话时,如果他有兴趣,会懒洋洋地接个话,但从不会大笑着和他们扭打到一起。
如果要问秦蔓,为什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秦蔓只能解释为,她喜欢观察周围的人。
*
但徐青澍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种从小到大习惯使然的行为准则,放在九中这里,无形之中使他和大部分人割裂开来,使他被班集体之下的“小集体”排除在外。
毕竟,九中这样的学校,是为社会上最普通的家庭准备的。
这里的同学,父母做小生意的比比皆是,条件好一些的或许有个门店,再好一些的,像马西婕家一样,开几家分店,就已经算是顶顶好的家庭了。
大部分同学,从小混迹于街坊弄堂,身上带着一股爽利机灵的市井气,他们从小就知道如何与人,尤其是普通人打交道,扯起闲篇来,口若悬河能说会道,再加上军训必备的自我介绍和表演节目环节,开学之后这几天,大家很快就变成勾肩搭背、互开玩笑的朋友。
而徐青澍呢,他虽然没做什么,但本身的气质里,就流露着某种程度的“不接地气”,再加上他虽然不会臭着脸,但也绝不会跳脱活跃,他大多数时候不去参与别人的起哄与玩笑,对于主动示好,偶尔懒散地笑两下,偶尔表现得兴致缺缺。
虽然他外形优越,但其实大家最多是好奇,并不会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对他表示出什么过度的热衷和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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