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秦蔓继续一如往常地学习和生活,杜心荔和马西婕只觉得她比以往更加专注和用功,但只有秦蔓自己知道,在她心里,正进行着一场漫长的工程。
因为意识到早晚会有某些东西破门而入,而决定早早开始的,日复一日、一砖一瓦地建立起一堵坚固城墙的漫长工程。
徐青澍开始变成她生活里偶尔会路过的普通同学,变成她所在世界的NPC,变成背景板,变成茫茫人海里一个不再让她侧目的影子。
早上秦蔓自己骑车去上学,路过昌平街里卖热豆浆的早点摊时,摊位前的那道单肩背包的高瘦身影是食客的影子。
从小卖部门口出来,迎着清晨的日光,拿吸管懒洋洋地戳开豆奶的,是贪嘴的学生们的影子。
上完体育课之后,在放学铃声里走过白蜡树和蓝色栅栏的,是散学回家的归人的影子。
她不再去想太多、感受太多,她开始严格地在自己和徐青澍之间划出一条界限,但她对于这种事情,显然并不十分熟练,以至于有时会做得过分生硬和明显。
比如,她在日记本里写下英语课上学到的那个短语“set boundary”来提醒自己;在路过早点摊时,哪怕被徐青澍看到,也目不斜视,硬要装作盲人,不去理会他的目光;在操场散完步回班的路上,对他偶尔的招呼装聋作哑,诸如此类。
徐青澍自然不会去管她,他并不多事。
秦蔓则把自己的这种略显无礼的行为,称为是伟大工程的阶段性进步。
然而,如此这般一个月之后,终于还是和他迎面撞上。
*
正是一月初,二九时节,穿戴着厚厚的棉手套骑车,两手还是被冻得发麻。
秦蔓中午到校之后,照常把车子推去教学楼后的车棚。走到楼体侧面,眼睁睁看到徐青澍从侧门出来,进了对面的公共厕所——这是他们学校唯一一处洗手间。
他偏爱黑色,隆冬里也是一身黑色羽绒服。
前两天下了雪还未全部化开,于是灰扑扑和雪白之间,他的黑色格外显眼。
秦蔓想,如果这个时候去停车,从教学楼后门进去,保不准会碰见上厕所回班的徐青澍。
她到校早,来的人还不多,此时一楼那条长长的直筒走廊,想必是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于是她很快决定,在车棚里逗留一会儿。
停下车子后,她一会儿看看轮胎,一会儿看看车把,一会儿又和刚来的一两个同学说几句话。
估摸着差不多磨叽了十分钟了,她终于往教学楼后门走去。
掀开厚重的军绿色门帘,面前是上楼的楼梯下面空出的三角空间,空间的两侧有过道,连接着教学楼的一楼大厅,
她轻轻走进去,楼道里很安静,果然没什么人。
于是放心地准备上楼。
刚准备走出过道拐上楼梯,迈出一只脚的同时,她的余光蓦地看见黑色的影子,正在从走廊那边,也就是侧门的方向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脚步很平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脚步声。
那个影子身高腿长,几步之间已经很近了。
秦蔓的心猛地一坠,快速而安静地收回那迈出去的半只脚,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挪到三角空间下,屏息等待。
军绿色的厚重门帘一丝光都不透。
楼道的光虽然也不甚明亮,但也好过这儿。
她正躲在阴影中的阴影里。
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鹌鹑。
并且是一只失算了的蠢鹌鹑。
但她并没有太紧张,她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再说,谁能想到徐青澍那厮竟然这么磨叽。
她心里暗暗吐槽。
半晌,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最后消失。
嗯,问题解决。
秦蔓如释重负地转身出去,准备上楼。
堪堪迈出那个略显低矮逼仄的三角空间,迎面就看见了徐青澍正看着她的脸。
他正倚着楼梯扶手,显然在等她出来。
秦蔓:……
那个,该如何解释自己到校了却不上楼,而是蹲在楼梯下面的角落里狗狗祟祟这件事?
秦蔓心里留下丢人的宽面条泪水。
但面色上还是发挥着稳定的演技:“嗨,好巧,哈哈。”
徐青澍黑色的眼睛依然看着她,神色里是明显的:我倒要听听你要怎么编。
秦蔓决定——装傻。
只要我坚称自己刚刚没做奇怪的事,那谁都没有证据可以指责我。
徐青澍在她的沉默里嗤笑一声:“秦蔓同学啊,好巧呢。”
然后微微低头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主动打招呼了,可真不容易啊,秦大小姐。”
少年清朗的声音故意下沉,夹着些许阴阳怪气的不满。漫不经心,但又包含着十分的刻薄。
秦蔓突然很心虚。
她向后退一步,又回到了三角空间下,头顶突然出现了遮挡物,视线一下子变得狭窄逼仄起来。
徐青澍却往前一步,抬手撑着上面楼梯的墙体。
他人瘦,却很高,此时往那儿一挡,遮住了大半光源。
外面楼道里的光打在他背后,秦蔓看不清他背光的脸,昏暗环境下,她只觉得,他的气息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和许久之前那次一样,她的脸开始发烫。
她只能尽力地、平稳而坚定地说:“什么不容易?我看到你就会打招呼呀。”
“是吗,原来你认识我啊。”一片昏暗里,他似乎是讽刺地嗤笑了一下。
似曾相识的话。
“嗯,是。”
外面的走廊上有同学路过,脚步声渐近又渐远。
就像刚刚那个,被她误以为他走了的声音一样。
在这片沉默里,徐青澍低声问她:“你是讨厌我吗?”
这次,没有讽刺和阴阳怪气,是很认真的语气。
秦蔓愣了一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