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泛黄的薄薄一张纸,在秦蔓手中慢慢展开,字迹有些潦草,像是草草写成。
内容并不多,只有三行字。
秦蔓视线停留在纸上。
“蔓蔓,不要怪自己,是我的问题。如果你愿意,等我回国。那时如果一切都结束,和你之间也还来得及,我会找你,也会解释。”
末尾一个龙飞凤舞的“徐青澍”。
大概是真的仓促,连纸都不是信笺纸,只是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
秦蔓不可避免地想起传闻里当年的事,或许一切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他也被命运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然他这样事事做好万全准备的人,绝对不至于不体面到如此。
在这样的仓促里,他竟然有心思道歉,并且为她——画了个大饼。
真是感天动地。
秦蔓自嘲地勾了勾唇,把纸按照它原来的折痕重新叠好,塞回了信封里,平静得就像是没有看过。
继续整理房间。
秦蔓一边码放着书架上的书,一边想,当年没有看到这封信,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当时她年纪小,又很受伤,真的见了这封信,怕不是会当成精神支柱,燃起生生不息的希冀,然后真的如他所说,守着那一个月的回忆,去等待他所谓的“找她”和“解释”。
由此可见他惯常会筹谋,信里连个期限都没有,就可以平白赢来她多年的等待,至于他回不回国、找不找她——他掌握着一切主动权和解释权。
真是一手好牌,占尽先机。
秦蔓越想越觉得烦闷,书码放地砰砰响。
当年的自己到底是怎么那么傻的?!
难道是脸上写着“死心塌地”和“我很好骗”吗?让他一次次耍着她,临了要出国了,还不忘来送个勾子。
幸好,不怎么走运的她唯这一次得了几分老天眷顾,阴差阳错地没能看到这封信,不然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洒脱。
房间终于整理完,最后只剩了地毯上的那个箱子,秦蔓不得不去处理。
扫了一眼刚刚被她扔回里面的牛皮信封,秦蔓不想再多看一眼,果断拿胶带重新封好,踩着凳子放到了储物柜常年闲置的最上层。
*
毕业季,忙乱的琐事,没有定数的未来,艰难的抉择,毅然的告别,全新的轨道,从头再来的勇气。
她实习,又辞职,后来直接转行,和几个朋友一起,从零开始做纪录片。偶尔顺利,偶尔艰难,第一年就这样慢慢过来了。
如今她的生活没有他,也已经足够轰轰烈烈了。于是那封信连带着那个人一起,有意无意间,彻底被她抛之脑后。
如今不需要爱情的年纪了,她并不相信他的那些话是什么君子九鼎的承诺,所以很清醒地知道,他回不回国,都不会是为了她。
——在朝花公馆迎面撞上的时候,她这样想。
几分钟后,从洗手间出来,看着那人依旧闲庭信步,等在走廊的身影,她不自觉地脚步放慢,竟生生看出那么几分势在必得。
他似乎又高了些,人也成熟许多,那张脸比当年越发的凌厉清峻,眼神却不再那么凉薄。此时他颀长的身影立在挂画前,微微抬头安静看着,当真是比当年敛了许多锋芒。
既然都是体面人,那就好办。秦蔓有意不和他牵扯,平静地打招呼,平静地路过,却不期然被他拉住了手腕。
“蔓蔓。”
这是当年两人情至深处时,他亲昵的叫法。叫她蔓蔓的人有很多,唯有他叫出的这一声,总带着百般缱绻,万般柔情。
如今两人却又是什么关系呢?大概不算仇人都是好的。
他怎么还叫的出这个名字。
秦蔓皱眉看他。
却撞进了他眼底翻涌的猩红和晦暗。
好罢,是她刚刚看错了。
虽然穿着名贵西装,气度依旧,但时过境迁,他也没有当年那样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了。体面……或许他这些年,一直不怎么体面。
许是因为这一年来听的关于他的传言太多,什么退学、销声匿迹、和徐家断绝关系、在国外混不下去之类,秦蔓此时突然面对他,倒是有了几分底气。
毕竟看起来,她过得更好不是么。
于是她一口一个“徐公子”,恰如其分地和他划清界限,当年的事情她早已释怀许久,情绪激烈地起伏,并不是一个释怀的人应该有的态度。
然而徐青澍他实在是很会惹她气闷,明明当年是他先放弃、先转身,现在做什么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说什么“我们不急在一时”。
在他势在必得的语意和目光炯炯的注视里,她仿佛一下子被牵扯回五年前的往事,那种进退不由自己的困窘和无力再次缠绕住她。
于是她被激得失了态,什么徐家、退学、没有工作都通通扯出来,不计后果地说了几句戳他心窝子的话,酣畅淋漓。
不去管面前人的反应,毫不留恋地错身而过的那一刻,秦蔓想,总算是替五年前那个敏感自卑、难堪无措的姑娘扳回了一局。
*
秦蔓知道有一就有二,只是没想到这一二之间未免隔得太近。
朝花公馆气派非凡,比当年的圆容会馆高档得多。宴厅里,大人物在致辞,小人物在吹捧,中间不高不低的,在互相碰杯交谈,置换资源。
席间介绍到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近两年声名鹊起的国际知名摄影师,蒙骆。
这位常年在国外发展,低调得很,今天是他从业以来,在公共场合的第一次公开露面。
当台上的大人物cue到他时,在众人侧目之中,气定神闲走进来的,竟是徐青澍……
秦蔓在那个瞬间,站在人群里一起看向众星捧月的他,恍惚地忘记了身在何处。
好像此时的相见才是真正的相见,却莫名的,比刚刚那场拉扯,要虚幻太多太多。
短短半小时之内,和他见了两面。
只是生活也太会开玩笑,刚刚被她嘲讽过的人,突然间竟摇身一变,成了她望尘莫及的蒙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