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想到将要看见方易,她有些抗拒,明知没有什么,但还是紧张,心脏像鼓点一样狂跳,没见到人,自生起三分怯意。
方易毕竟是主线人物,她还未理清剧情,更没想好对策,就被赶鸭子上架拉过去演戏。
她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却听得银杏悄声耳语:“苏姑娘,没有事,我们少爷很好说话的。”
她说得没错,方易目前确实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见义勇为跳进湖中,救下落水的苏浸月。
苏晓安慰着自己,随后挤出个柔和笑脸,慷慨赴会。
*
铸月亭在花厅尽头,是个双层飞檐亭子,高翘的屋檐像鸟翅一样,衔住天边一轮弯月,飞彩凝辉。
苏晓跟着银杏走到亭子里,银杏行过礼,就扭身离开。
迎面是个精巧方桌,摆着茶水小食,桌旁留了两只正对的软椅,上铺绸面靠垫。
方易已在桌前坐定,他身形颀长,腰背平直,着一袭绣松竹纹样的月白锦衣,衣边镶莲青丝缎,腰系羊脂玉佩,看起来矜贵雅致,宛如谪仙一般。
未等苏晓开口,他便起身请宾,一手撩袍,一手倒茶,把那盏小杯平稳送至她的面前,动作行云流水,优美得宜。
苏晓的视线落在人手上,他勾着茶壶的指节轻弯,手背隐隐露出青筋。这样一双手,只转动指尖紫玉扳指的功夫,便面不改色地杀害了许多人。
不过现在这双手的主人正双目含笑地看着她,端的是一派儒雅温和。
方易长得清朗俊逸,一身书卷气息,此刻神采奕奕,嘴上擒着敛不住的笑弧,更显得流光溢彩。
苏晓一时看怔,坐下忙低头垂目,收敛神思。
原文里,他今日殿试,本就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又偶遇故人,和李窕儿互诉情谊,自是意气风发。
面对这样一个人,苏晓感到如沐春风。方易还未遭变故,不曾黑化,正是即将登科、鲜衣怒马的明媚少年。
她突然觉得穿书并非全是坏处。
眼见自己笔下的人物都将鲜活的出现在她身边,还是十分奇妙的体验。尤其来到了故事伊始,得以看到这样可亲的未来反派。
苏晓心中满足,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凝注着方易,似笑非笑,神情柔软慈祥,像一尊肃穆的佛像,仿佛顶上金光普照。
方易暗自诧异,面上却不见怪,举止娴熟自然,吃了口茶,缓声道:“苏姑娘如何称我是救命恩人呢,方某却不知道。”
苏晓不料他一上来便是矢口否认,有些错愕。她庄严的神情瞬间坍塌,耷拉着脸。
而方易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瞧着她。
“方公子莫约是忘了,曾在秦淮河畔救我一命?”
苏晓小心翼翼试探道。
想她身为女配,方易只记得领女主的情,不愿承她的恩,也不难理解。
一时半会无人接话,她自觉有几分难堪,飞快瞟了一眼方易,嗫嚅道:“那,那日我失足落水,多亏公子出手相救,把我……把我打捞起来,我今日赶来,就是为当面向您告谢,呃,道谢。”
苏晓一紧张,就变得磕巴,这几句话说得像在演古装剧一般。她艰难挤出台词,内心咆哮、好羞耻!头也要埋到地里。
“似乎是有这一回事。”
得到肯定,她松了口气,人也自信起来。
便代入苏浸月,找了找戏感,蹙着眉头道:“我苏……浸月虽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也懂得知恩图报。不过小女只身来到这儿,既无亲戚姐妹,也没什么银财。”
多么楚楚可怜呵!
小说中的苏浸月许是借机求人收留,既算投靠也作报恩,她一无所有,倒合情合理。可自己不能重走女配的老路,留在府中,以后牵连不清,惹出事端。
于是苏晓腆着脸,话锋一转。
“看方公子似乎什么也不缺,我也实在窘迫,现在只能亲自给您道谢。若来日发迹我也会记得恩人,恩人若那天落魄了,我也愿意倾囊相助的……”
话一出口,她瞬间豪气涌动,觉得自己真是那义薄云天之人。
她演戏渐入佳境,从善如流道:“我看恩公仪表堂堂,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
苏晓抬眼看了看方易,见他面色如常,就一鼓作气,继续斟酌着说。
“小女因怕冲撞了恩公贵气,正准备离去了。多谢今晚的款待,小女欲作感谢信一封,望您不要嫌弃,恩公以后可以凭信联系,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也不会推辞。”
方易眸色暗了暗,微微皱眉,惊诧地看向对面的女子,她刚刚还哀愁的脸上已是笑意吟吟,腮边染着一圈红晕。
“你既说从金陵来,而我是在秦淮河畔救的你,金陵到京都路途遥远,你怎知我的住所?”
“这一路上,就是你独自前行?身上没有丫头小厮或盘缠吗?”
甫一开口,他就慢条斯理抛出几个问题,顿了一下,又一脸郑重地凝视着对面愣怔的女子,沉声问道。
“如今你寻到方家宅邸,又说身无一文,那离开后又待有什么打算?”
“你一介孤女,来玉京将要做什么?”
方易说完,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刚好遮住他嘴角挑起的那抹促狭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