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公寓楼梯入口时,故事刚好讲完。
她的声音融入了四周淅淅沥沥的雨、昏暗沉闷的天色。
影山茂夫与菊地绮良告别,预备回到事务所继续300日元时薪的兼职。
“那我上去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拜拜。”菊地绮良说完,望着黑漆漆的楼梯迟迟不肯进去。
她踌躇,又回头,注视着影山茂夫说:“阿茂,我看着你离开好不好?”
影山茂夫自然注意到对方奇怪的动作,心里有了猜测:“小良怕黑吗?”
“不怕呀,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好孤单。”
菊地绮良光是想象就觉得不忍心,如果可以真想陪着他再走过一段漫长又孤独的路。
可送过来再送过去也太傻了。
她的表情十分坦然,比起自己独自走进黑得吸收了所有光亮的楼梯,更在乎眼前少年接下来会独自行走于月光照亮前方的道路。
小良总是很奇怪,影山茂夫想。
更奇怪的是他心里像被毛茸茸的猫尾巴有意无意缱绻搔痒。
他呆呆地出声道:“小猫……”
菊地绮良虽然不解对方干嘛这时候提起小猫,依旧回答道:“之后一起去回访小爪吧。”小爪是最后被羽鸟希收养的流浪猫。
少年闷声答应后转身离开,觉得自己手和脚都很不对劲,不知道如何摆动。他像一个刚刚直立行走的猿猴,充满疑问,走路是这样走的吗?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了,神志稍稍恢复清醒——她会不会根本没在看我?自己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
他浅浅回头,立刻捕捉到等在公寓楼下她认真注视的目光。
菊地绮良发现他回过来看自己还笑一下,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
由于两人距离太遥远的原因,影山茂夫既听不清也看不清。
他想:小良有时候很聪明,比如和师父对峙、做数学、撒谎和想坏主意的时候,特别是最后一点时,她的表情会格外生动……有时候就截然相反,比如现在。
影山茂夫不知道为什么可爱、纯粹和赤诚之类美好的品质放在人身上就会显得很傻气,他也想不明白。
想法的深度已经超越了少年思考的极限,他不再联想,只重复了一遍想法:小良很可爱。
等影山茂夫的背影彻底消失,菊地绮良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功能,踏上楼梯回家。
老楼房的楼道感应灯时不时就会失灵。她心情好的时候就能将就适应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边伤心欲绝边感叹自己的人生和这暗得看不清的楼梯一样可悲。
但现在,菊地绮良觉得黑暗里灯光映出的影子很有趣。
她两步并做一步跨上阶梯,经过楼梯转角姿态如一阵轻盈飘忽的风。
风也将狭小的公寓席卷一遍。
整理房间其实很快,公寓本就不大,下定决心的话很快就能弄出一个大致干净的房间。
菊地绮良就站在焕然一新的公寓中央查看天气预报,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雨天。指尖将屏幕上的日期向后拉动,一直到代表爽朗的太阳标志在表格中出现。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渴望春游的小女孩一样在等待天晴。
低头算着太阳还有多久到来的菊地绮良意外地看到屏幕闪过备注笨蛋老公的来电。
好……开心!
她眼疾手快地接听,又用黏糊糊的语调问:“怎么啦,你不是回去兼职了嘛?”
电话那头的人说他到了事务所师父就让自己回家了。
那这不就是特意针对自己吗!?菊地绮良郁闷地说:“灵幻大师是个好人,但对我好讨厌哦。”
“师父人很好。”明显只听一半话的影山茂夫附和道。
菊地绮良才不关心人家品格好不好行不行,更重要的是——“阿茂给我打电话干嘛呀?”
拉长的尾音飘飘然穿过听筒。
“哈?数学题。”无比柔和的女声一下变得僵直。
菊地绮良无奈到手掌重重拍了一下脑门,大概是在懊恼自己在幻想什么美梦:老公变成中学生了,打电话不就该问问题学学习么。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扩音功能,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接下来就是中学生虚心请教,社会人士用心教学的健康向上故事。
知识点逐渐印入中学生的脑海,学习做题渐入佳境,社会人士却慢慢移动到床上趴着无意识地玩手机。
菊地绮良猛然惊觉自己这样真的太不行了,自己也应该在空余时间学习提升才对。
她翻了个身,手机放在枕头,翘起脚思考。
“阿茂,你觉得我可以学点什么?”
迷失在知识汪洋里的影山茂夫反应了好一会回答道:“不知道……小良喜欢什么?”
“没什么喜欢的。”菊地绮良极快地说。
影山茂夫停下动作,安静等候她的答案。
等待一向是坚决的另一种形态。
她想又是这样,其实阿茂很不好糊弄呢,于是开口道:“我想当MouTuber,一个视频红了,光长尾效应就可以挣好多钱。”
“嗯……”没听懂名词的影山茂夫支吾着。
菊地绮良又说:“我想轻轻松松!不劳而获!想中彩票!”
他忽然笑起来,原因是奇怪的小良此时很可爱。
“好啦,我仔细想想啦,你快继续写,我听见你停笔了。”她理直气壮地批评对方,似乎毫不自觉自己才是打断他学习节奏的真凶。
……
调味市的雨天似乎接连不断。
白日灰调的雨里,青涩的少年举着伞挎着制服包走出学校,穿过马路。
雨伞偶尔偏向一边,微微露出他的脸。
来来往往的人在少年身旁穿行而过,他便消失在挤压、重叠的雨伞里了。
“阿茂——”
人群中一抹亮色喊住了雨中的影山茂夫。
透明伞下的菊地绮良正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