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呼吸困难。
与以往不同,今日的实验结束后没有人来杀死我,所以我忍耐着肚子被刨开而没有麻醉的状况直到现在。
等死的过程是最痛苦的。
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腹,本应该给人凉飕飕的感觉,但是因为不管哪里都很痛,我失去了对其他细节的感知,只能颤抖着呼吸着。
快要死了。
这种伤放着不管,我直觉认为会死得很快,脑子开始发昏,被蒙起来的眼睛也切实地开始有了所谓眼前发黑的感觉。
非常痛苦。
我真是个倒霉的人,吐息变得越来越困难,肺里的氧气好像快用光了——不,已经没有力气呼吸了才对。
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了。
因为,我再一次死去了。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不幸的人。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不仅酗酒还开始赌博,最后自作自受地欠上了高利贷,因为还不上钱又不肯让我去抵债,被打成了一团肉块。
于是,我没用的父亲也就此离开了我。
我只好忍饥挨饿,用他们微薄得几乎没有的遗产活下去,但是一个人活着真的好难,人要是仅仅呼吸就能活下去,那该多么幸福啊。
有无数次,认为只要忍耐下去,新的一天总会到来。总有一天,全部都会变好的,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失去。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某天为止。
直到我被一辆从天上砸下来的汽车变成不可言说的样子,又在警察把车搬开的几分钟前,从自己的血泊里爬出,完好无损地呼救的那一刻——
那个瞬间过后的我,被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幸所俘获了。
——从这个国家茫茫人海中无人在意的渺小人物一举成名,变成本国人人皆知的第三位亚人。
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
人类但凡变得与常人不同,不是飞黄腾达就是倒霉到底,很不走运的是,我恰好属于后者中的一员,成为被记载在教科书上的珍稀生物的我,最终失去了人权,变成了手术台上的实验品。
不会死的实验品。就连当事人的我也觉得,真是便利得让人咋舌。
我的人生改变了。
变得直下地狱。
这种人生,活着和死去了也没什么不同——这个时候,我明白了无法死去的痛苦。
“……嘿。”
新生的意识逐渐明了起来。
仿佛是从海底浮上水面,重新呼吸起来的同时,我听到了一个男子惊讶的叹息声。
……说不定,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
复活的我的身体完好无损,不再疼痛,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但是我没有时间为此欢呼雀跃。
……因为有个人把手搭在我原本是伤口的地方。
我几乎是立刻僵住了,一种茫然的恐慌和迷惑席卷了我的大脑,但是我依然什么都看不到,手脚也被束缚带捆得严严实实,尽管焦躁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醒了啊。”年轻男人轻快的声音如此说,“初次见面,小姐。”
他的手上大概缠着绷带,那只手仅仅在我意识到的几秒内有所停留,带来某种久违的温暖,又马上离开了,“你不说话吗?真冷淡啊。”
紧接着我的身体倏然一松。
长期像捆绑精神病患者一样帮助我,阻止我挣扎惨叫的带子轻轻松松地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因为太惊讶我甚至没能动一动手指。
“你……”
我张开嘴,徒劳地发出了一声,又顿了一会,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谢谢你。”
最后,我干巴巴地对他感谢道。
今天的我,并没有一直被吱吱嘎嘎血肉模糊地翻整,而是被蒙着眼睛躺在台子上,和一个可疑人物莫名其妙地进行着古怪的谈话,命运果真是非常神奇的东西。
男子“咦”了一声,“第一句话居然是道谢,不问问我是谁吗?”
“那……你是谁?”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我快要死去的那段时间开始……这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影子,直到现在,这个屠宰室都寂静万分,只能听见我和男人彼此的寥寥数语。
是他做的吗?
能够对政府辖下的机构做出这种事情,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危险人物,我落到他手里的待遇未必能好过先前。
但是我还能去哪里?我麻木地想到这个问题。只能顺应时势地随口一问。
“嗯嗯,在提问之前不先告诉我自己的名字吗?”
有完没完了。
“……我叫千鹤子。”
“我是太宰。”他告诉我,“太宰治。”
…………哈?
我感觉他在和我开玩笑,虽然我是个学历只到国三为止就被强行卒业的倒霉虫,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是哪种父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啊?太宰治本人的狂热迷妹都未必做得出这种事情。
“……这是真名吗。”我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的话,这个人的父母实在是恶趣味至极,如果不是,那他本人的趣味也相当使人怀疑。
“欸?我的名字怎么了吗?”他却好像还十分疑惑的样子,“啊,对了,现在不是和小姐谈这种话题的时候啊。”
太宰治的声音中仿佛能听出笑容,是一种毫无忧虑,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心安理得。这种平静让我更觉不安。
没有人会只为了和一个亚人聊关于名字的没营养话题在这个场所站着的。
“其实我在这里看了有一会了,”他的声音里含有兴趣,让我有些愕然,“不过和你说话还是刚才的事情。”
我的心马上像被人攥紧了一样停跳一拍,“……是这样吗。”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那想必不是很好的场景,他是以什么心情看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死人复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