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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办法,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摔跤,看起来又很不能打的样子。”男孩撇了撇嘴,“黑手党至少应该像大哥那样吧,大哥就很厉害。”
“所以才想当黑手党?”我问。
这个世界上比黑手党好的职业实在太多了。更何况他的父母也是在黑手党引起的战争中死去的。
他点了点头,“我比信嗣,比克巳、优、咲乐都要大。所以应该由我来保护他们。我可是哥哥啊。”
幸介理所应当地说,挺了挺胸膛。
我忍不住抱住了他,“好棒。不愧是幸介。就原谅你至今为止对我毫无敬意的态度吧。”真可爱。
“等、不要抱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好热!”幸介慌张地嚷嚷,不情愿地试图挣脱开来,但显然是徒劳的行为。我一直到满足为止才放开他,他气得脸上都冒出红晕了。
“可是,”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使他不得不看向我,“你还是个孩子。对于我而言,你确实是个孩子,是应该保护的对象。想要保护他人是很棒的事情,但是不需要有那么沉重的负担,因为保护孩子是大人该做的事情。而且黑手党作为职业而言实在是太糟糕了。”
幸介睁大眼睛看着我,一种无措的茫然出现在男孩的脸上。
“但是。”他没有再试图挣脱我,而是指出缺陷,“你也不是大人啊。”
我有些意外,很快又微笑起来。
“也许如此……我离成为真正的大人还很远,但我也不是小孩子。”
“什么嘛,那太狡猾了。”
“很狡猾,确实很狡猾——但这就是比你大的人的特权。快去睡觉。”
幸介皱起鼻子,但最后还是被我赶回了休息室。这里再次变得安静,但我已经无心再重复刚刚在做的事情。
接着我不禁想,确实是这样。我不是孩子,但我也还没有成为大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我还处于这两者间的缝隙之中。那么太宰呢。太宰已经成为大人了吗。时而我觉得他有两幅面孔。真正的那一副、内心深处的那一副,就像走到了过于遥远的地方的少年,总是在某处哭泣。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在铁锈斑斑的栏杆外,夜色中的大海平静地起伏。
就像那天一样——
“——这么洗没有用啦。”太宰说。
他坐在地上,已经把湿透的西装外套脱掉,领带也松开了。即使如此还是不断滴水,干脆把头发也捋了起来。绷带也全拆了。
我正靠在礁石边,想要在穿鞋之前把脚上的泥沙洗干净。但在海里实在很难做到,一边干净了另一边又会变脏。最后我几乎要放弃了,只是胡乱甩了甩水,想要用风衣擦干了事。他这么说后我也只是把头扭到一边,不想搭理。如果不是太宰令人绝望的自杀癖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是太宰忽然握住我的脚踝。我吓了一跳,“干什么!?”
“只是把水擦干而已,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的吧。”
“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快放开!”不管我怎么踢太宰都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我的腿像是一下子成为了化石一样僵硬,最糟糕的是感觉脸不受控制地开始变热了,真该感激现在是夜晚。“不要乱动。”太宰说。
他的手指在海水中触碰我的脚尖。
流动的海水,还有他的手。又冷又热,那只手只是拭掉皮肤上残存的细沙。这只是一个动作,他也仅仅是这么做了。
我却觉得我在发抖。
以至于一直到他把双腿全擦干净,我都没能抬起头,而是把自己埋在肘间,假装什么都不存在。先前曾有过的意欲将他按进海里的气势也消失无踪。动作很轻,我的腿隔着风衣横在他膝上。最后太宰还很有兴致地帮我穿上鞋,打了复杂得奇妙的结。
他所拥有的温柔是和残酷一并存在于身上的,连同那种无处安放的距离感一起。
每一样都让人恼火,我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太宰其他的种种奇行,然而一旦被如此对待,就会变得不自在。这种相处模式说是某种恶癖也不为过。从前我会绷着脸面对这一切,现在似乎连那都变得更难了。
只不过我现在至少比下雨的那个晚上要来得更加平静,甚至有余力好奇和他这种古怪而不知深浅的关系究竟会走向何方。在我如今的脑海中,丝毫描绘不出未来的画面。
第二天上午。
我依然没有兴致地继续翻看那个故事,我好不容易才在杂志堆中翻找到对应的下一本期刊。
男主人公在被持玩具枪的劫匪面前得到忽然闯出的妙龄紧身衣女郎相助,原来那就是刚刚和他共度良宵的雪子小姐。「地狱没有时限。蒙面男人说。人堕入地狱也并不耗费什么时间,只需要一瞬……确实只要一瞬!雪子大喊道。」
下一秒雪子小姐就将他打得在地上翻滚晕厥过去。
我把杂志随手扔回它的同伴们身边。已经九点了。
织田先生还没有到吗,也许只有他能解救我和孩子们于无事可干的苦海之中。刚刚如果不是我的劝阻,他们已经要玩起摔跤游戏了。
我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发短信进行委婉的催促,这时候楼下响起惨叫声。
我叫出小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孩子们被困在了黑色的屏障中。来不及对他们说些什么,我拨通了被预先设置的紧急联络号码。电话马上接通了,但在我开口之前门就被踹开。
弹雨席卷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