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男人没有看敦,只是轻轻做出噤声的手势。
本来应该要做出报告的敦,在看到办公桌后的景象时也因为不知道如何反应好而沉默下来。
在太宰膝上,有名女性正在熟睡。
面孔埋在胸前,就算是五感敏锐的敦也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
男人扶在女人腰上的左手慢慢的,好像不自知地玩弄着黑色的长发。在静谧的世界中,细微的动作更加有种吸引人的魔力。手指舒缓地缠绕、捻动着发梢,又将它们都梳拢在一起。
不应该看——敦的理智告诉他。
是敦不应该察觉也不应该注视的东西。他是个非常会看人脸色的少年,所以对这种私人的情境更为敏感。最好的处理也许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什么都没看到。黑手党只需要服从命令,其余的都没有必要关心。
总之,他把视线放在了脚下。想到尽管才经历过堪称血腥的杀戮,自己的鞋面却还是干燥而光洁,带有皮革制面的反光。
“很好奇吗,敦君?”
太宰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
“……绝无此事。”敦保持了嗓音的冷静回答道。
他想象不出自己正直地回答“是的”后会发生的事。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箍住脖颈的项圈,少年总是穿着足以遮挡半张脸的高领大衣。这能很好地掩盖他的表情变化。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从予人的印象而言、从未在这个场所以外之处现身的女性,比起人类更像是幽灵。不具备进入这里资格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就好像不清楚首领的长相一样。
是在教导者成为首领后某一天,突然出现的女性。和那同时,敦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只有太宰会不经任何修饰地呼唤的名字。
最开始的时候几乎只是对敦点头示意,时间久了,也会在不影响会谈的情况下说些类似于日安、最近过得如何之类的短暂谈话。更多时候,她只是朝敦微笑一下,就转而去做自己的事情。敦见过她在这里阅读,听音乐,旁若无人地播放经典电影的样子。但像这样睡着了还是第一次。
敦想他们应该是恋人,除此之外,少年找不到其他能够匹配的词语。
但和敦理解和想象的“恋人”的相处,似乎又完全不同。
“详细的报告就等明天再做吧,辛苦你了……哦呀。”
吵醒你了吗——敦听到太宰这么说。
虽然太宰对敦说话也一直使用算是温和的语调,但那依然是会让敦感到惊讶的口气。
“……”
大约是真的睡着了,千鹤子有好一会都没有回应。黑色的眼睛像是蒙着雾气一样失焦,反复眨动了好几次。在这期间,男人也只是悠闲地抚摸着她滑落的长发。
有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的错觉。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敦对那一刻记忆清晰,从来没有看到女性的脸上露出过那样不高兴的表情。她瞪了太宰一眼,把他的手推到一边。
“我记得我没坐在这里过。”
“没办法,你差点就掉到地上去了呢。”
“那就把我叫醒……我有这么说吧。”
太宰无辜地摊了摊手。
她用力从男人的膝上离开了。曾被暧昧地戏弄过的发梢也回到了主人的身后,甩出无情的弧度。
那一天,千鹤子既没有对敦微笑,也没有把视线移往他过。虽然看不出很生气的模样,表情却相当紧绷。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别在意。”太宰并没有对被关上的门投去过多关注,只是平静地说,“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你还是别听他的比较好,游击队长。”开口的是一直站在后侧的保卫者,“这家伙只是单纯以那种样子为乐罢了。对吧,‘首领’。”
“竟然这么说,作为干部来说是不是太失礼了一点呢,中也。”太宰没有因为带刺的话显露不快,“不过,我确实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不再生气。”
那么,为什么不那么做呢?敦依然没有道出疑问,但太宰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说出了后半句话。
“因为没有办法那么做啊。”
只有干部冷笑了一声。
敦越来越无法有保持沉默外的行动可做,好在之后的话题就自然地恢复到了刚完成的任务上。这时,他对这件事的认知还只停留在“或许他们吵架了”上。敦倒也无法想象太宰对千鹤子发怒的样子,他一直有种过于从容,某种意义上甚至可说是放纵的态度。
但不久后,千鹤子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敦并不是每天都需要向太宰汇报,千鹤子也不是每次都必定会在场。所以意识到这份突兀空缺的违和,是在事情恐怕发生有相当一段时间之后。鼓起勇气问太宰了——虽然因此被中也呵斥多管闲事。而太宰是这么说的。
“已经不在这里了哦。”
“不在了……?”
并没有对少年的疑问产生任何动摇,太宰只是撑起了手。
“现在说不定正在哪怨恨着我,想要把我痛殴一顿呢。”
……敦无法理解那是究竟代表着太宰的什么想法的表情。
说那是一张冷漠的脸,看起来好像也没错。从青年的声音中没有流露任何情感的痕迹。
他有一点失落。
只有少许,擅自觉得若是千鹤子小姐能够回到太宰先生的身边就好了。
虽然是心思深沉,决不能被世间称作善类之辈,太宰依然是敦的恩人。希望在太宰身上会有好的事情发生。现实看起来呈现和小小的、对于教导者的祝愿相悖的景象。但是敦却无法问出任何问题。
……
有着光芒。
是逼近夕暮的淡青薄光。再过一会,从云和落日的方向就会染上更亮和深的色彩,朱的烧制玻璃的颜色。血的颜色。
太久未曾使用过的那一面墙被打开了。而太宰正站在窗前,注视黄昏的风景。
这是四年来的第一次。
他的身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