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萧南成之前被追杀时,岑玉棠带他躲进的破庙内。
荒草依旧丛生,一进门一大股尸臭味扑面而来,看来此处真是无比偏僻了,这么多日竟都未有人踏足。
他抬头看了眼神像,那日太黑,形势太紧急,倒没发觉,这庙内供奉的竟是地藏菩萨。
象征孝亲尊师的地藏菩萨曾是京都最受欢迎的供奉对象之一,然静安真人出现后,举国上下皆追随静安真人信了白莲教,佛教倒渐渐无人问津了。
萧南成找到尸体,只见尸体表面早已腐烂的面目全非,上头萦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拐杖一挥全都扑闪着四散飞去,像一阵黑色的烟雾。
他随手捡了根木棍扒拉尸体,不少蛆虫顺着木棍爬上,他时不时就要甩一下。
终于,在尸体的外衫被他挑开以后,他在肩下的位置发现了狼图腾的刺青。
与江图鹤找他纹的一模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参与贡船之事与追杀舅舅的都是同一批人。
至于这个图腾,恐怕是个组织内部能互相相认的标记。
而有这个金钱豢养这样一个组织的,不会是家中只靠着官银俸禄的江为稷。
那便是欧阳江晴。
萧南成拿起拐杖在地上画了一艘船,岑玉棠说这艘船的可能目的地是沧州,船上装满了硝石与硫磺。而舅舅出事之时在延州,往京中通传了一封密信,复活之后也遭追杀不断,他在思考的过程中又画了一匹狼。
蓦地,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现,或许这贡船的目的地并不是沧州,而是……
沧州之外的胡骑驻扎处。
他忽的感觉后背一凉,长年练武的警觉让他感觉似乎有人在暗处偷窥于他。
他转过头,对上的却是神像悲悯众生的双眸,风吹着梁上挂满的经幡,那里空空荡荡。
看来是他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萧南成的视线重新转回地上自己用拐杖划出的图案,心中一时之间仿佛想通了很多事情。
权者,人莫离也,取之非易,守之尤艰。(4)
前朝亲王众多,权力的角逐尤为惨烈,先帝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大宝,后为避免此等惨剧重蹈覆辙发生在自己的儿孙身上,便决定只生一子。
是故欧阳瑾一路顺畅的就登上了皇位,几乎没有人对欧阳江晴起过顾虑,女子不能为帝,这是每一个人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欧阳江晴谋权,他觉得并无不妥。女子为何不能称帝?欧阳江晴的礼乐书数,治国理政,纵横天下之术比之欧阳瑾,过之而无不及。
然与外国勾结,谋害信任之人,光是舅舅被追杀一点,他此生便不会站在欧阳江晴那边。
他走出破庙,站在拱桥之上,望着远处层层拔高,巍峨耸立的宫城。
这京中,如今还有谁可信?
他想到了一人,即使天下之人皆临阵倒曳,这个人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准则。
*
谢自衍平日没事会在永定河的引水渠附近钓鱼。
这事萧南成还是从他阿姐萧朝云那得知。
萧朝云自小便喜欢谢自衍,成日就围着谢自衍转,谢自衍喜欢吃什么,喜欢去什么地方她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所有人都觉得阿姐最后会与谢自衍成亲,两家也乐得其见。
然突然有一天阿姐便对谢自衍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不久,礼部递了京都贵女的画像给欧阳瑾选后,欧阳瑾在一打画得如出一致的画像中随机挑中了阿姐。
阿姐入宫为后再到病逝于宫中,与谢自衍都再无任何联系。
萧南成在引水渠附近一开阔的沙渚上发现了谢自衍,天高水阔,柳枝随风飘飘荡荡,谢自衍坐于一木凳上,白袍拖地,闲适的拿着钓竿,如壁画中的仙人一般。
“谢大人,”萧南成先行一礼。
谢自衍先未答他,只关注于鱼竿,水波中泛起潋滟,他渐渐收紧鱼线,再一抬杆,一条摇尾转头的红色大鲤鱼被钓上了白沙之上。
“你是?”谢自衍对着阳光眼睛眯起。
萧南成摘了面具,一时间两人无言,只剩下一条鲤鱼打挺的噗噗声。
“世子跑我这里,是来自首的吗?”谢自衍变了神色:“欺君罔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谢丞相,此事容后再议,”萧南成道:“如今朝廷更有燃眉之急。”
他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与猜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可有证据?”谢自衍表情越来越严肃。
“坡街往里走七里转个弯再走三里便是锦体社,大人可派人去查探,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他凝着脸,又开口道:“本官是说,你可有证据证明背后之人便是长公主殿下?污蔑皇亲贵戚,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这就是我来这找大人的目的。”萧南成诚实开口:“如今官场之上,谁与谁可信我不知,但我知,大人一定是可信的。”
“你要我做什么?”谢自衍迟疑道。
“查探锦体社的资金来源,京都附近未挂名的硝石硫黄场局,京都所有出入过的胡人”萧南成顿了顿:“以及近期与暹罗国使者密切交往过的官员。”
*
沧州。
刘喆正在沙盘前与诸军商量守城事宜,沧州情况实不太好,东面城墙受损严重,工兵修筑的速度赶不上又一轮火药进攻的速度。
沧州、灵州与朔州的战线如今呈一个凸起三角形,而沧州首当其冲处于三角形的凸起处,可谓是三面环敌。
城内滚石、铁浆、火药等等物资消耗速度远超后方运送,相反对面匈奴的火药却似无底洞一般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对于守城的神锐军,刘喆目前虽未发现有何异常,但军心十分散漫,除却神锐军都指挥使的命令,别的将领吩咐一概拖拖拉拉,这在如今各方将领带兵驰援沧州的情况下可是大忌,毕竟如今的沧州,该是万人同心,共同御敌才是。
“城中的铁越来越少了,我提议暂用沸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