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宽我心道,那鸩王也就过过嘴瘾,却不会真提我去洗脚。须知凤族乃万禽之首,鸾族又与凤族沾亲带故,纵然鸩王强横,也不免要顾忌三分。我们只须吃好睡好,安心等待救援便是。
她们说的自有番道理。况且便是鸾族不出手,但凡玄洛知道了,念着我这些年勤恳为他守灯的情分,我寻思他当不至见死不救。他若略施援手,却无甚好担心了。
我自可以等他发觉,等他找过来,但朱华等不住。算来再有三四日凤尾花便开了,我却须在那之前想法回到沃野,方能赶得及救她性命。因此,坐以待毙这法子断不可取。
但刨除这个法子,实无更多法子可选。
我摸了摸折水扇,决计硬突。当然,虽说硬突,尚也需得周全,终究我势单力薄,若不取巧却很难成事。
我占了个角落运息吐纳,养精蓄锐,边在心里筹出一个谋划。
这谋划说起来没甚复杂,左不过按住性子候到天黑,据说这牢卒夜里好喝几口小酒,喝了酒便要小睡,睡时便打鼾,鼾声震天响。我打算待那鼾声一响起来,就使折水扇斩断铁链出逃。他们鸩鸟这眼神,到晚上大约同盲的没什么分别,如此,即便遭遇巡夜的卫队也无惧。
众娘子得知我这计划,纷纷劝我三思而行,说其它便罢,只是鸩鸟族素来长于制毒,我这身鸩毒,就算是她们族中最好的巫医怕也无法得解,为免遭那穿肠烂肚之苦,却不宜太过冲动。
我本不是头脑易冲动的,自然早已考虑到这点,但若为此因由便退却了,我和朱华许多年同睡一张床的姐妹情分岂不笑话。今惟寄望于梓桑,倘连他都保不住我的肚子,也便只得仰天长笑,笑叹万般皆命。
其余人规劝良久,见我依旧心如铁石无可动摇,知道再劝也是白搭,不如省这番唇舌,转而与我指了条从此地得回沃野的近道。
因这条近道实在有些绕,我又不很善于记路,是以听她们述了几遍,仍只能记住大概,却没好意思再叫她们多述一遍。便是这个大概,我也生怕出牢门就给忘了,遂在静待黑夜降临的当口,一面在脑中反反复复记忆。
经半日休养,一身气力回得七八。拿出扇子试着蓄了个力,扇骨便莹莹泛起光来。因这锁住牢门的铁链不过寻常货色,想来不需多少扇力,顺带对付几只盲眼的鸟,我估摸也不成问题。
万事俱备,只差一阵东风了。
终于,这阵东风随两盆玉米窝头送进牢来。
这些黄澄澄的窝头正是今夜我们的牢饭。每人按例可领到两只窝头。洗头的待遇比洗脚的略高些,另得了半碟咸菜。几位洗头娘子十分慷慨,将那本就不多的咸菜又匀给我们洗脚的一些,于是八个人围坐两间牢房的隔门,和乐融融地啃窝头。
半只窝头尚未啃完的时候,我隐听见呼响,刹时一顿。众娘子便也跟着顿住。皆握着窝头竖耳凝听。
那呼噜清晰传了过来,一声响过一声。
事不宜迟,我赶忙将剩余的半只窝头塞进袖子,与众位娘子仓促告了个别,而后在一片“保重”声中挥扇斩断牢门铁链,顺当出得牢房。
计划进展得十分稳当。那牢卒果真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看他睡得全熟,一时半刻不似能醒的样子,便未再将他劈晕,半刻不耽搁地逃离了大牢。
一干娘子中有位见识甚广的,说这鸩鸟筑巢堪比狡兔挖窟,从外边看似互不相干的洞穴,里边实则皆由四通八达的穴道联络贯通。那道深谷在南面,所以只要往南走,纵是瞎猫也能撞到出口。
我将这番灼见谨记在心,出得大牢便只管闷头向南。
这里却碰到一个困难。
之所以碰到这个困难,也是我思虑欠周所至。
皆因玄洛这人有些古怪,不倾向宫里太过亮堂,是以寒溟宫从来不置宫明,夜间也仅靠星月之光照亮。这些年我习惯了,便想当然以为这鸟洞也同我们那里似的,全仰赖顶窗投下来薄薄的天光照着。
未料及入夜后,洞内随处燃烛,得烛光照耀,洞内竟比白日还要光明几分,实际情况跟设想的出入颇大。
我战战兢兢,一路为躲开那些巡夜的鸟兵,躲得十分惊险不说,连带不得不走那许多冤枉路,就这么,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逃得出去。终觉此非久计,我几番量度,索性一扇下去将前后左右几路火烛齐灭了。
这招实有些冒险。我已然做好一经暴露,便灭掉这八方火烛杀出去的第二手准备。
幸得那帮鸟兵虽个个体格壮硕,心眼却未多长几颗。皆当是粗心的鸟奴未将烛火点全,大不过污言秽语咒骂几句。我这么随行随灭,乘着暗路直摸至一处透进月光的洞口,并未见他们生出其它什么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