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闲读大荒风土志,其中载有一段,记的是元凤身灭后,凤魂并未随之灭去,而散于沃野,化作梧桐之林,是为梧桐冢。因此缘由,凤族的丧俗自古与众不同,既不修坟也不立碑,身死后只埋骨于那梧桐冢的梧桐树下,传如此,精魂得以聚梧桐而不散,若得际会,便可托蛋转生。
尚记得凤无烬说鸾凤两族同宗共祖,那这墓园子…
瑟瑟打了个战,我被勾起有关埋骨地的心灵阴影。
多年来梓桑搜罗珍奇药草,几乎踏遍大荒山河,其间闻见不少荒中逸事,也遭遇过一些艰难险阻。他曾与我说起这么一桩。
西南荒中有片峡谷,谷底生奇木,三千年作花,九千年作实,凡人食其果实可为地仙,神仙食之则可精深修为。
此物于梓桑虽无用,但他为好奇心所驱,有回巴巴跑到那下面看究竟,发现谷底有处洞窟。
那洞窟纵深不可量测,洞中躺满白骨。那些白骨不知从何年何月积下来,若无人惊扰,便形同枯骨,但凡有人激起些微动静,瞬时便咯吱咯吱抖擞起来,群起而攻之。
梓桑料断,那地方大可能是上古时期一片战场,那白骨也便可能是上古的白骨,故而十分难缠,凭他不低的修为,堪堪仅得脱险。
梓桑一贯好口才,描述起来绘声绘色,令我连夜做成白骨缠身的噩梦,便是这么留的阴影。
因想到脚底踩的许是一副千秋万载的骸骨,上下门牙又颤了两颤。
当是时,那两把火重新亮起来,将我肩膀拍了拍,道:“无须害怕,此处乃家姐的梧桐墓,有我在,她的白骨不会爬出来的。”
听进这话,脚底似被放了把火浇油,我行如迅雷地窜出洞子,朝梧桐树拜了拜,念三声阿弥陀佛。
她紧跟钻出来,斜靠树干,一脸戏谑:“玩笑而已,这墓里不过埋了家姐几件贴身衣物做的衣冠冢,并未葬什么骨头。啧啧,瞧你,小脸都吓白了。”
我半丝半毫不觉好笑,死死瞪她:“你到底是谁?”
她笑得很无所谓:“刚才你没听到?”指住自己鼻子挺是光荣道:“不顶事的甩手掌柜,说的正是在下。”
这便太离谱了。
凤主证入涅槃乃人所共知的事,难不成她涅槃到一半,那寄养在火神台的元神还能乘兴出来溜达。
我将信将疑地望着她。
那自称凤主的干咳两声:“佛云,世事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我如今这副光景自有原委,只不过这原委不便与他人说道。”将我看看,憾道:“你倒合我眼缘。倘若早几年结识,处上千把年的,你我许能处成个莫逆之交。”
我受宠若惊地望着她。
她接问:“这小丫头是你相识?”
我寻思这个小丫头说的应是纨夕,虽说我与纨夕不算熟识,倒算得上相识,于是点回头。
她了然道:“无怪乎你一路尾随,想必忧心友人吧。你倒无须忧心,我白日里都在睡觉,不过待她夜里睡了才出来活动活动,不会于她有什么妨碍。”
纨夕与我有施花之恩,大小算得恩人,我确然略感忧心。
问:“你要占着她的身到何时?”
对方换了个姿势站,道:“都说了,有些事不便告诉你。不过,看在你真心关切这丫头的份上,与你透露些许也未为不可。”
侧耳待要聆听,她却仰望一眼长空,道:“来不及细说了。总之,这桩事与她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我跟着抬头望了望,见得天上参横斗转,已然长夜将明。
耳闻得:“今夜之事,切不可告诉别人。”
回眸便见她眼皮一翻,身形打斜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