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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不易(1 / 2)

金殿面圣固然荣耀,至高的天威也常使拜见者畏悚难言,颤然变色,难以自控的失仪。

陆九郎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举止从容,对答流畅,恰到好处的彰显英勇与忠诚,不仅让天子极为满意,出殿时还不忘给引带的小黄门塞了荷包。

小黄门一拈份量,笑容热络,“恭喜陆将军获陛下恩赏,如此年轻就荣升正四品,赐御前行走,前途无可限量。”

本朝天子倚重内宦来制衡朝臣,宫中的内监虽不及枢密院与掌北衙的权宦,也是帝王家奴,陆九郎话语客气,“谢谢公公,还请多照应。”

小黄门见这位新贵姿态谦低,出手大方,乐得卖个人情,“圣上不是给将军赐了宅?主管分宅的恰是我干哥,回头知会一声,定给将军寻个好住处。”

陆九郎能连越数级,殊荣加身,不外是岭南之事非议虽大,却办得深合帝心,果然财可通神,连天子也受用。次日他去往衙署,接待的内监已得了消息,殷勤的翻着册子卖好,“陆将军想居于何地?按说东市最好,贵邸林立,左右邻里不是皇子、皇亲,就是宰相,可惜空宅子少,昨日两个三品的都未要到。”

其实选宅也有门道,东市是贵人旺地,获赐宅的大员瞧不上小宅子,难免有零星的空出,塞给这位新贵正合适,内监故意说得困难,好多索些油水。

谁想到陆九郎悠悠道,“东市贵人多,不自在,给我择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就好。”

内监还未答腔,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来,登时眉花眼笑,“那就住西市,繁华又便给,延寿坊如何?离宫中近,有个一门三进的宅子,去年才翻新,什么都不用整治。”

陆九郎不紧不慢道,“太小,好歹我也是个官,来了客人不得笑话?”

内监又翻册子,“祟化坊的宅子面阔三间、进深五架,相当的气派,陆将军觉得如何?”

陆九郎不以为然,“太远,挨着城墙了,跟发配一般。”

内监方有些不快,又一个荷包塞来,喜得连声道,“那是,择宅是大事,必要妥贴才好。”

外官就是油水足,出手格外阔绰,内监笑哈哈的又提了七八个,陆九郎挑出一堆毛病,石头听着都急了。

陆九郎一边挑剔,一边接着塞荷包,弄得内监又喜又愁。

他好容易翻到一处,料这位难伺候的爷又看不上,随口道,“醴泉坊有个宅子,里头开敞,楼阁池子一样不少,就是旧了些。”

陆九郎终于思索了一下,“听起来尚可,会不会逾制了?”

内监一听就知意动,顿时大喜,“哪能呢,园子虽大,品级不高,原先是开阳郡公的,出坊就是西市,稍加翻新就是神仙府邸。”

内监舌灿莲花,将宅子夸成沧海遗珠,总算让新贵点头,接了锁匙与宅牌。

等陆九郎打马到地方一看,石头气得鼻子要冒火了。

宅院的位置确实好,地方也大,看得出曾经的气派,只是朱梁脱成了花梁,野草长进屋内,院内积满朽叶,荒得跟野坟一般。

石头愤愤不平,“破成这鬼样,难怪谁也不要,亏得九郎塞了那么多荷包,全喂狗了!”

陆九郎神色如常,抬头看檐梁与橼角,踢起一块碎石,吓得颓廊下的野鼠蹿远了。

隔墙的邻家传来响动,似在修整屋宅,石头好奇的爬上墙头,一问吓了一跳,奔回来道,“九郎!你道旁边是谁?竟然是韩金吾的宅院!是韩家的宅子!”

陆九郎漫不在意道,“管他是哪家,这里的柱梁与木檐还算结实,修一修就能变个样。”

石头禁不住心疼,“这破地方还要折腾,得搭多少银钱?不如趁来得及,回去换个宅子算了。”

陆九郎哪里听他的,“少说废话,去把西市的工匠全叫来,爷有的是钱。”

石头无法,悻悻然去了。

醴泉坊最近闹腾得紧,一座宅院大兴土木,整个坊弄不得清净。

大车载着木料、石料、青瓦接连不断的送进去,堆成山的枯木、残瓦、烂窗扇运出来,粗工和脚夫来回奔忙,牛车的嘎吱声不断,将石板路都给压裂了。

主家不计价钱,提前完工还给赏银,工匠使出浑身力气,起早贪黑的赶工,夜里灯火不歇,敲敲打打不断,震得尘灰漫天。

邻里生了怨要骂,发现监工是一帮闹哄哄的兵,不免又缩了头,怕粗蛮的野人拔拳就打。坊内有几家为官的,知道宅园的主人是天子新宠,也不敢拂了脸,只能私下跟同僚抱怨。

李睿作为天子最宠爱的皇子,一直居于内廷,陆九郎获赐御前行走,入宫就容易多了,选了个合宜的时日去谢恩。

这一次郑松堂也在,等议过几件正事,众人闲谈之时,他对着陆九郎道,“整宅子无可厚非,动静还是小些,当心言官奏个扰民。”

陆九郎纵是升了官,姿态也并未骄狂,从善如流道,“我想着既蒙了天恩,不花些功夫收拾,岂不有损朝廷的颜面,没留神扰了街坊,郑先生提醒得是,回去就让他们改了。”

李睿似笑非笑,合盏而问,“敢情还是朝廷的错,那么多宅子不选,非拾个旧烂的,总不会还盯着韩家不放?”

陆九郎也不避讳,嗤然一笑,“我就想选个大的,东市不合,只有选西市,可巧落在韩家旁边,这样也好,正让他们瞧一瞧,我离了河西也有贵人赏识,如今有多风光。”

他毫不隐藏怨气,李睿反而放了心,笑骂道,“提了四品还如此小心眼,据说你还打算盖个五层阁,硬生生压在人家头上,且不提逾矩,这像什么话?”

陆九郎显得很不情愿,“既然殿下不许,那还是按制而建,大不了垫高些,总不能还给韩家压着。”

李睿哭笑不得,“谁压得了你,都说你凶横得紧,不仅扰人,还嫌韩家修屋子的声音吵,闹得要上门打人?”

陆九郎赧然,“当时睡迷糊了,难免脾气大些,也就是吓一吓,并未生出什么事。”

李睿方要责备,忽然一阵红影卷着香风闯进来,伴着一声娇叱,“陆九郎!”

来人是个年轻女郎,娇颜玉润,纤姿盈动,发鬟宝光累累,一袭火红绣金凤的华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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