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渊跟随着文同一起走出自家所在的院落,当他的马头从巷子里探出的时候,大街上便已经开始整齐列队了。 这是范子渊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城门在号角声和军鼓声奏响的那一刻便已落下,街面上站满了整整齐齐的百姓,虽说是百姓,可模样却更像是一群军法森严的兵卒。 用一群来形容并不贴切,寻常人才以群分类,可这些人看上去更像训练有素的兵卒,最少在列队时动作整齐划一。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稍息,报数!” “一!”“二!”“三!”“四!” 随着一声声口令从街长的口中发出,百姓们也自发的以训练之法开始唱名,在人数不缺的情况下街长向武装官道:“报告!兴盛街一号至五十八号在籍男丁尽数到齐!” “目标点兵场,跑部前进!” “尊令!” 无数这样的列队有条不紊的向东城的点兵场而去,凉州城已经被扩大了不知多少,原本的城池甚至连内城都算不上,而外城已经扩建到了石羊河的边上。 这条凉州的母亲河孕育了河西走廊上的繁荣农业,凉州府也正事得益于它的灌溉才能保证粮食作物与经济作物同时发展。 范子渊发现,繁荣的甘凉并不像他所见的那么简单,他只是看到了凉州城中的一点一滴,却在这时候猛然发现这一点一滴汇聚起来成为气势浩荡的大川巨河,浩浩汤汤无与伦比! 他瞧见了每一个前往点兵场的男子从内而外的散发着兴奋与期待,这与战争之前畏畏缩缩,愁容满面的宋人完全不同。 他们的身上满是自信,期待,而范子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对待战争到来的人,许多亲人都在叮嘱:“上阵杀敌,不敢畏死!” 这其中有老父的威严:“若怯战回逃,军法不容,吾家亦不容也!” 老母一边给孩子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哽咽:“虽死不敢畏敌!”妻子将一朵红花系在丈夫的身上:“此战为了甘凉更是为了咱家!妾身静待夫君凯旋!” “爹爹去打坏人,孩儿也要用功读书,待您回来孩儿的奖状必在案头!” 严父慈母,贤妻幼子,这才是让年轻人慷慨走向战场的所在,范子渊觉得这些人还未上战场就已经有了克敌制胜的底气。 看着一个劲憋住眼泪的妻儿,他不禁大吼道:“吾为家国妻儿,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身旁骑在马上的文同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范子渊的肩膀道:“嗯,真有些像咱们河西人的模样了,走,去点兵场报道吧!” 两人骑马一路前往点兵场,路上并没有因为他们官员的身份而获得特权,相反所有骑马的人都被规定必须在路中间靠右行进。 稍稍打听范子渊才知晓,身边骑马的骑士有些来自官衙,有些来自富户,有些甚至来自商贾之家,他们擅长或是精通马术,可比他一个“二把刀”要强得多,就连文同这样的读书人,马上功夫也要比他强得多。 一开始范子渊还好奇这些能买得起马的人家为何要上战场,但后来才知道,马匹在河西算不上多么贵重的东西,稍有家资的富户都能买上一匹。 当然,在甘凉这个遍地机遇的河西之地,想要发家致富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当一个地区快速发展的时候,发家致富的机会便会急剧增加。 得益于叶安与秦慕慕推进的教育改革,甘凉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读书不光明理,还明智,书籍会给人很多的启发,一百个人读同一本书会有一百种理解也会有一百种想法,有些人理所应当的能从这些智慧中得到启发,赚钱也不再是难事。 事实上从后世的社会就能看出,刚刚开放那会的社会充满了商机,一场大潮过后有人成了日进斗金的个体户,有人靠着走街串巷的生意给一家人带来了生活的变化,只要有机会,人就能从中发现商机,如今的河西之地也不例外。 范子渊不理解他们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毕竟这些人家完全可以缴纳高额的重税避免兵役,没错,在甘凉兵制的一开始就有这一项,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家愿意做么做,就算是极为富贵的人家也愿意把成年的男丁送去参军,甚至送上战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如今有机会亲赴战场,岂能畏惧?!”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之口,而他是一名退役的怀远军士兵,兵役时长四年……算是第一批从怀远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兵。 义务兵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甘凉兵制的关键所在,叶安正在以“传帮带”的形势改变甘凉的军队,无论是怀远军还是西烈军皆是如此,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河西的军队素养。 只有这样才能发动起一场大规模的动员,才能让甘凉在某次敌方的大规模进攻中拥有强悍的战力和兵员。 这一次启用动员令不只是为了检阅成果,更是为了震慑那些窥伺河西的人,叶安要让所有觊觎河西之地的人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如此大规模的动员,如此级别的战争准备,其本质已经超越了对黑汗用兵的本身。 当范子渊和文同抵达点兵场时,这里已经按照拟定好的编制开始整军备战了,从遴选士兵到划分队列,从装备领取到前往编制所在,几乎所有的流程都是有条不紊。 “张二牛!” “到!” “合格!入西烈军甲字营三连!为跳荡手,拿上你的兵籍牌去往军需官处领取甲胄,盾牌,横刀!” “尊令!” 范子渊分明瞧见刚刚还在兴盛街上列队的汉子被挑选出来,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昂首阔步的接过兵籍铜牌向另一处而去。 这样的统筹能力,这样的战备资源储备,着实让他开了眼界,在瞧见那汉子的骄傲模样后不禁好奇道:“这还有什么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