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棉纺业的高度发达,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该行业严重内卷。 反正松江府到处都是棉布,凭什么只买你家的? 完全可以买别家的嘛。 谁家的质量好、谁家的棉布便宜,自然谁就更有市场。 在这样的情况下,松江府的棉纺行业根本停不下来脚步,不得不时时刻刻想着进步。 因此当看到丝袜的那一刻,潘晓纳、瞿叶等人就意识到,一种颇具竞争力的新产品出现了。 虽然左梦庚始终没有松口,但他们是锲而不舍的。 第二天,潘家的家主潘云龙和瞿叶的父亲瞿寅不约而同登门,目的只为了丝袜。 “二位可是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都是多年的老友了,徐骥见面就是调侃。 作为儿女亲家,潘云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还不是中恒干的好事?亲家,没说的。这生意,我们潘家做了。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好你个潘际中,你是打算吃独食吗?” 瞿寅不乐意了,连忙插进来。 “咱们徐瞿两家来往几十年了,这等盛事,徐家可不能撇下瞿家。” 徐骥看看两人,颇觉新奇。 以往这两位可是心高气傲的紧,而且各家的产业都有秘诀,着实赚取了不少财富。 和他们相比,徐家只能算是初级的布料供应商,没少看他们的脸色。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居然也会求告上门。 这一切,都是左梦庚带来的。 “二位,这丝袜乃是中恒所制,该是什么章程,你们也得问问他的想法啊。” 潘云龙和瞿寅这才反应过来,竟不顾长辈之姿,围住了左梦庚。反反复复就一个意思,这生意必须带上他们两家。 殊不知,对于两人的热切,左梦庚高兴还来不及呢。 昨日回来后,左梦庚就预料到会这样,因此苦思谋划了一夜,早就准备好了大坑,要把潘家和瞿家带进来。 “二位叔父,这个丝袜的做法,以目前松江府的技艺,无人可行。” 他这么一说,潘云龙和瞿寅全都不服气了。 “贤侄莫要小瞧我松江府匠人之技艺,说到棉纺之术,普天之下,非我松江府莫属。” 瞿寅没说话,但不停点头,显然在这点上和潘云龙的态度是一样的。 左梦庚耐心道:“叔父误会了。松江府匠人做不了这个丝袜,非是手艺问题,而是工艺问题。” 这个时代对于技术的划分,还没有那么细致。 潘云龙和瞿寅一时想不通手艺和工艺的区别,只好等他解释。 “这种丝袜,是用一种特殊的钩针牵扯丝线编制而成。这种钩针,需要利用特殊的手段才能铸造。目前除了小侄之临清,别处都不可能做的出来。” 丝袜细密轻薄,因此丝线就必须极度纤细才成。 虽然达不到后世尼龙那种程度,但也远比现如今最细的丝线更细。 这里面就涉及到两个问题。 一个是如何将天鹅绒丝线分割成更细、更多,一个是如何用这种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编织。 虽然明代最厉害的工匠可以将许多丝线分成一百等分,但绝对没办法将天鹅绒细化。 不是手艺的问题,而是人眼的辨识度跟不上。 左庄是利用显微镜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在显微镜下,天鹅绒丝线被放大数倍,整体结构变得清晰无比,因此便好进行细化了。 通过这种方式,一根普通的天鹅绒丝线,可以细分成三十五条更细的丝线。 工匠们说,其实还可以更加细化。不过目前的工具还无法做到更小,限制了工艺的进一步提升。 同样的,因为丝线过于纤细,编织也就成为了大问题。 普通的针是没办法使用的,太过于粗大。 还是利用显微镜,左庄的工匠们制造出了孔径二十微米的极细钩针,针尖甚至达到了惊人的三微米。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丝袜的编织需要。 这样的工艺,目前只有临清能够做到。 就算是把显微镜给松江府这边最好的工匠,他们也制作不出达到要求的钩针来。 因为钩针所用的材质,是合金钢。 是的,目前临清那边,已经开始在试验合金材料了。 钩针因为太过于细小,如果材质不够硬的话,很容易就会出现断裂。 左梦庚在纸上把钩针的样式一画出来,徐骥、潘云龙、瞿寅三人就剩下无奈的苦笑了。 他们知道,左梦庚说的没错,这样的工艺松江府做不出来。 可是一想到丝袜这么好的产品,松江府这边不能生产,错过了赚钱的大好时机,实在是令人惋惜。 左梦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这样,才有他插手的余地。 “这几日小侄见识了松江府棉纺的厉害,深知要想做成规模,只能在此地布局。如果两位叔父不弃的话,咱们合股经营,如何?” 潘云龙大吃一惊。 “贤侄愿意提供这等技艺?” 他是真的被镇住了。 这个世道,谁要是有什么独门的手艺,藏着掖着都来不及。 什么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婿之类的,更是许多家族的祖训。 丝袜的制造工艺能够带来多少财富,大家都一清二楚。毫不客气地说,因此而造出一个豪贵家族来,都不是问题。 他们又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