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梦庚第一次下江南开始,刘宗周和张溥的论战,持续至今足足有十多年了。 这件事在当今的文坛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的名士大儒亲自下场、分站两边,也让论战愈发的勐烈。 这种论战带来的一个极大好处,就是各种思想观点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勃发,极大的促进了思想和哲学的进步。 明末本来就因为社会的急剧动荡、政治的黑暗等各种因素,导致思想蓬勃发展。夏国的出现以及代表的立场,更是给这种风起云涌添加了火星撞地球一般的养料。 到了现如今,各种流派的思想经过长期的交融和碰撞之后,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张溥为首,坚持旧有的观点,恪守儒学旧有的观念。 另一派则以刘宗周和其他夏国学者为中心,思想中已经带有浓厚的资本主义色彩,开始对旧有的封建思想进行强烈的冲击。 而这种思想对抗之下,表面看起来只是学术问题,但其本质是新旧两种利益体制的冲突。 此时的张溥已经回到了太仓老家。 虽然太仓也在夏国的治下,但左梦庚早有批示,不准因言获罪,也不准对张溥进行肉体攻击。 思想和学术的问题,就只能通过思想和学术来解决。任何政治上和肉体上的攻击与消灭,都不能解决根本。 左梦庚的态度,也让世人无比钦佩。 毕竟能够容忍一个持有异见观点的人在自己的地盘内侃侃其谈,没有博大的胸襟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张溥和刘宗周的论战,已经从各种各样的观点中渐渐贴近了本质。 张溥高举维护儒道正统的大旗,并以此为根基。 他的最新文章中,针对夏国境内日夜蓬勃发展的百业兴盛进行了攻击。 【舍道而逐术,本末倒置也!】 这就是张溥的核心观点。 张浦认为,要想治理好天下,最重要的就是要遵循“道”的指引。 什么是“道”呢? 儒家和儒学才是唯一的道。 而夏国偏偏抛弃了大道至理,反而沉浸于对术的追求,已然落了下乘。 左梦庚反复翻看他的文章,对于他的观点嗤之以鼻。 哪怕在报纸上还有许多名士大儒为张溥摇旗呐喊。 “相信老师已有回击的策略,定然能够让这种错误的理念无所遁形。” 对于左梦庚的信心,刘宗周老怀畅慰。 “知我者,夏王也!” 刘宗周掏出自己早已撰写好的文章,分发给大家品鉴。 不愧是大宗师的手笔,众人看了,不但纷纷赞赏,还都从中学到了许多东西。 在刘宗周的文章中,将道与术摆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并且深刻的阐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在他的理念中,道并非是独立存在的,也并非是高高在上的,更不是虚无缥缈的。 道虽然是正确的,但是人类求道的过程也是有迹可循的。 并且道并非是唯一的。 【道为术之终,术为道之始。诚如庖丁解牛,虽为庖肆之举,岂不为道也?】 看到这段话,就连左梦庚都不禁击节赞叹。 “老师说的太好了,天下间各行各业都有大道至理存于其中。只要将术钻研到极致,便为道也。” 其实这个观点在数百年后,普通人也能想得明白。但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具有着振聋发聩、开天辟地的效果。 本来在这样的场合,傅新垣极少开口,如同隐形。但是在看了刘宗周的文章之后,他也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那日待殿下送别全真诸位道长时,属下曾听得一言。今日说出,还请各位前辈解惑。” 傅新垣将那日王常月等道士们吟诵的经义说了出来,浑然没有想到在场的众人中居然有不少勃然色变。 傅新垣注意观察,发现神情波动的人基本上都是左梦庚、刘宗周、孙承宗、孙奇逢、鹿善继等宗师之辈。 相反其他人却显得迷茫。 他便明白,那些全真道士吟诵的经义肯定非常了得。 孙承宗闭目凝思良久,没有所获。重新抬头时,发现左梦庚目光清明,嘴角含笑,便道:“中恒,看来你已有所得。便请说出来,以解世人之惑。” 左梦庚来回看看,发现果然有不少人很是迷茫。 “所谓知道则制道,制道而胜道,胜道可为至道也,正是东方哲学之精要所在,也是与西方哲学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番话一说出来,邓玉函、加利略等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东西方哲学的交流和冲突,正是他们最为关心和困厄的地方。倘若有人能够为他们讲解清楚,必然可令他们打开全新的天地。 “对于大道至理,西方哲学奉行知其所以然而从之。而东方哲学奉行的,乃是知其所以然而问之。全真诸位道士所言,正是东方哲学最大的感悟。” 溪边林下,除了流水淙淙、风吹树鸣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明明都是世间最了不起的思想家和大宗师,但这一刻,唯一的焦点只有一个…… 那就是左梦庚。 “以西方哲学论,既知一加一等于二为至理,则自会遵照此理而行之,绝不容有所差错。” 邓玉函和加利略等人不由点头,情知左梦庚所言确实如此。 “而在我们东方哲学体系内,既知一加一等于二为至理,则必然会去思考一加一为什么会等于二?倘若一加一不等于二,又会如何?” 这一下子令不少人抓耳挠腮,喜形于色,隐隐有所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