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在这边关小城,雨花石难寻。都是靠着游商千里迢迢带来的,寻常石头因难得一见在这里被看得如同珠宝一般,是极好的用来讨姑娘开心的礼物。 宁月盯着石头冷笑了一下,并不和十四岁的自己一样。收到雨花石,就欢天喜地地跑到后院的墙边,和来找她的少年隔着墙头聊天。 刚重活没多久,阿什娜坟头恶心她的感觉还犹在眼前,她恨不能连夜搬家远离隔壁的谢宅。 正是这时,房门被重新推开。宁月自然以为是煮药回来的青云,想也不想就把石头捡起递过去。“青云,替我去后院墙边把这石头狠狠地扔回去,记住,狠狠地。” “还有心思逞凶,看来你这风寒确实不算太严重。” 推开门的确实是青云,但她神色可怜,两只手摆在胸前的位置幅度很小但速度很快地摇摆着,示意自家小姐不要再多言了。紧接着,青云小步挪进房间,小小的个子再挡不住一家之主的宽厚的身形。 走进来的,是宁月印象里还未因她的寒症而操碎了心的阿爹模样,总是一身直裰青衣,鬓边也未有那日坟前那样斑驳的白发。他是康健的,博学的,是昌城里所有医者又敬又重的老师,前辈。 “阿爹。”宁月本该是要怕的,怕阿爹因她的隐瞒而责难,可两个字刚出口,她就不忍带了哭腔。 她的死是凛然大义的,她义无反顾,她没有退路。 她告诉自己,这样死去的她比起谢昀更像个大侠。 可当阿爹在她坟前流下泪时,她知道,她还是做得不够好。 她未能回报阿爹对自己千万分之一的爱,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前半生所有为她寒症付诸的努力都化为流水,她于谢昀无憾,对阿爹却亏欠良多。 “哎?我还没说你什么呢……”宁重脸上的愠色因自家女儿的泪珠马上撤了回来,在外素来稳重的医师刹那间手足无措,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滑稽得停了半天,还是眸光触及宁月烧得通红的脸蛋,干裂的嘴唇,和更加单薄的身体终是走了进来。 他的手上端了一碗药汤,色泽刚好想来不是青云这个粗心的丫头能熬出来的火候。 喂宁月喝下后,宁重才重提刚才的话题,语气却放缓不少。他拿起那块色泽绚丽,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雨花石。“可是和昀儿吵架了?过完年就要过礼了,订了婚就不是不知事的孩童,你俩都要学着长大稳重一些。” 订婚。 宁月一噎,随即眼底浮上一层苦笑。现下阿爹还不知道,订婚只是一件形同虚设的流程,困不住谢昀的心往更远阔的江湖飞去。而她则会在之后每一年,等到不同的谢昀推后成婚日子的理由。 四年磋磨,直至死亡,她也未曾嫁了他。 “阿爹,我若不想嫁呢。”宁月抬起头,认真说道。 宁重纳罕地多盯了宁月一会儿,才犹疑地问,“这次吵得这么厉害?” “……”宁月决心将自己重生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并不是怕阿爹不信,而是知道阿爹定会为她这样磋磨的前世而再一次心痛。与其说她不再爱谢昀了,阿爹应该更会相信她有了新的计划。 “谢昀说,他想去京都拜入名师门下。” 宁月没有说谎,这也是今日谢昀敲窗找她要说的事。 天下最负盛名的剑客是京都的宗师李朗,谢昀向往以久,昌城这座边关小城是盛不下他的理想的。况且他天生练武奇才,有了阿爹寻到的独门功夫,内力更是进步得如有神助,被李朗收为爱徒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宁月知道,宁重也懂。 这是一个少年应该被夸及的志向,本是件好事。 只是千里迢迢,若放谢昀离开,那么宁月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但是不放,宁家家风向来从不累及他人,便是要拉下脸,做一回恶人。 “爹,我不想我像个拖累一样坠着谢昀向前。我想继承您的衣钵,自己找到解决寒症之法。” “谁说你是拖累!”不似宁月信誓旦旦,话音刚落,宁重就拍案而起,脸上是身为人父的怒色,却不是对宁月的。他是恨这世道,恨命运不公,恨他无能为力。“这寒症若能轻易找到解法,我何苦让你这样受苦。谢家我自会去说!” “您先听我说完,我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有记录解这寒症的药方——” “什么古籍?你何时开始爱好看医书了?”宁重看向宁月的目光一分也不信,他更确认是宁月为让少年离家想的糊弄说辞。 “……”前世看的,不过那时已是她生命最后几个月,不是为了筹集,而是好奇才多看了两眼。她依稀记得记录药方的古籍先前是在一位姓朱的富商手中,叫朱……朱什么来着? 突然,宁月闺房外,一个小厮前来通报。 “老爷,前厅有位游商想请您去看看,他们商队好像糟了藩国马匪的袭击。” “刀剑伤其他药馆也有的治,让他们走,我有要事要去谢家一趟!” “可是老爷,听说那伤势诡异,别家医馆不敢收才送过来的,而那游商还说若能救回,他朱鸣愿以百金作酬。” “百金又如何,我岂是图利之人?” “是!”宁月忽然惊声道,宁重不可思议地转头。 “是朱鸣,是这个名字!爹你快去看看!谢昀那事不值一提,你尽管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