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不住。
现下被侯爷一问,周氏正在布菜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打昨晚以后就没见过姜云嫣。
不过,姜云嫣那小妮子一向诡道,借口身子“羸弱”给自己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今日是正月初一,这小蹄子竟连新年头一天儿都敢不来,还反了她了!
打发去请大小姐的丫鬟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禀报,已是快哭出声来:
“回禀夫人,阖府上下寻了个遍,就是……就是没有寻着大小姐!”
姜云嫣一向深居简出,这大过年的不在府里,难道还跑出去了不成?
周燕珠大气也不敢出,抬头瞭了一眼饭桌上的姜谦。
姜谦似乎也同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渐渐由白转青,将吃了一半的饭碗趸在桌上:“来人,传了门子问话!”
昨晚儿门房值夜的是李嬷嬷的侄子小黑。这小子原在乡下田庄里当差,因李嬷嬷常到周燕珠那里说项,才得以进了府来。进了府,也不学好,成日里浑浑噩噩。现下被姜谦问了半天才挠挠头,想起昨夜一桩事不同寻常:
“晚些时候二小姐院里的丫鬟,灰头土脸地跑过来,说是二小姐在宫里不小心弄湿了衣裳,着急赶着进宫去送衣服。我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不像撒谎,而且院外还等着一辆马车。因是给宫里送东西耽搁不得,小的……小的就没敢多问。”
他哪是没敢多问?倒是问了不少话儿,可没有一句是问正事儿。不过是瞧着这小丫头面生又长得俊俏,言语里调戏轻薄一番罢了。
在场的二小姐姜云萍听闻此言,娇滴滴跪倒在姜谦面前,道:“爹爹!爹爹明鉴……昨晚、昨晚女儿未曾在宫中弄湿衣裳,也未差府里丫鬟送过东西呀!”
姜谦气得七窍生烟,一巴掌拍得那八仙桌震天价响,连带着杯碗也跟着跳了一跳。
那人若是姜云嫣,肯定是乔装成了丫鬟出逃,又坐着马车,恐怕已经出了京城!
天高海阔,哪里去寻?
……
姜谦猜得没错,云嫣此时坐着马车,已经出了京西地界,朝着大同府方向去了。
云嫣昨晚往脸上抹了些灶膛里找来的柴灰,又穿了自己绣制的丫鬟比甲,混出府后换上老妈子的衣裳,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
赶车的马夫是云嫣前头那丫鬟绿意的堂哥,是个哑巴。
绿意虽是早年被发卖了,却记挂着从小侍侯大的云嫣,时不时过府打听她的消息。绿意的堂哥受了绿意之托,他知道大小姐今事有急,连夜赶路、风雪无阻。
云嫣本打算去雍州寻哥哥。然雍州地僻路远,少不得走上一两个月,她手里没有几个现钱能当盘缠。而她的西席吴敬睦老先生去年告老还家,远在洖州。这雍州和洖州两地均离京城遥不知几千里。
云嫣不是莽撞之人。
她外袓父——姜家老侯爷姜鸣岳,少时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放牛儿,机缘巧合随了先帝打天下,方才有了这份家业。姜鸣岳飞黄腾达之后,凭着儿时那点记忆问祖寻根,却寻不到姜家那几房亲戚,只找到了落户大同的一位表舅。
这位表舅如今已过世,只留下一个孙女儿叫张慧茹,算是云嫣的表姨母,嫁与大同府一个叫刘应星的捕快为妻。
外祖父和娘在的时候,这位慧茹表姨逢年过节还与姜府常来常往的。云嫣的娘死后,慧茹表姨仍来过书信,许是姜谦和外室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从中作梗,姜家这才与表姨母断了联系。
云嫣藏着满心的期待,坐着马车投奔大同的表姨母张慧茹而去。
脚下车轮吱呀,外头风雪扑窗,云嫣饿着肚子,却是双目灼灼,如同宝石一般发亮——偌大一个大同府,一定四处都是好吃好喝的,由得她去品尝!
从马车的小窗望出去,只见雪中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连那雪花也成了满目的旖旎纷彩!
她终是逃出来,离了那个生养了她却日日熬煎着她、吸着她血肉的锦乡侯府,奔向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崭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