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姨母这才知道云嫣竟一直被蒙在鼓里,顿了一顿,转而道:“你能逃出来就好,旁的……”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与姓周的可有干系?”云嫣登时心扑扑乱跳,小脸通红,不依不饶。
姨母却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缓一缓。半晌伸手掩了面,指尖有泪滑下来。
“你当你娘生前不知那周燕珠的存在么?她与我说,她给周氏留条活路,只盼日后周氏能保全你兄妹二人,给你们留条活路。可姓樊的忘恩负义,由着那贱人折辱你娘……你娘在时,身体康健,怎么会数月之内就衰败下去?你娘死后,我与你姨夫欲追究此事,还没等查出眉目,家中便出了事……可是嫣儿,人死不能复生,这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云嫣急红了眼,“慧茹姨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告诉我!说呀!”
姨母见她这样,寸心如割,难过得闭了眼,泪水汩汩而下,止也止不住。脸上却是再没了颜色,整个人像是快燃尽的烛火,黯淡灰败下去。
云嫣见状,慌忙唤道:“姨母?姨母?”
姨母被她摇醒,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神却涣散了,再不能聚光:“嫣儿,姨母是不中用了……姨母只盼你平安顺遂。你往前看,你往前走,不要报仇,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你娘若在,她也不希望,你仇恨终生……”
话未说完,姨母却闭了眼,只剩了鼻息。
云嫣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摇着头,眼看着姨母灯枯油尽。
姨母缓了一缓,又勉力从唇间挤了几个字出来:“……嫣儿,你只记着,不要报仇,不要回家……好孩子,好好记着……别、别再回家……”
说话间,姨母的手却是渐渐攥紧了,只是出气多,入气少。忽然喉间“咯”地一声,姨母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房顶,再也转不动了。
“姨母!”云嫣心如刀绞,痛哭失声。
无数心绪纷至沓来——这么多年,她白活在侯府里,耽误了许多,错失了许多,如今逃出来,或是错上加错……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姨母话中原委,客房的门便被凿得震天价响。
客栈的掌柜带着几个人,乌压压堵在门口,嚷道:“这里头死了人!是不是死了人?赶紧的,拿席子卷了扔出去!”
姨母刚刚咽气,尸首未凉,云嫣哭求道:“掌柜的,求求您,给我一日宽限……不,半日!半日之内,我好好葬了我娘,求您,求您行个方便……”
那掌柜的直叫晦气,道:“半天,就半天!瘦鬼,午晌之前,你不把这玩意儿弄走,我就弄死你!”
说完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云嫣喘着气,顾不得伤心,把脸一抹,出了门去。
她从侯府逃出来,是为抗争自己的命运,如今命运却是实打实地咬住了她的脖颈。
云嫣走投无路,只得卖了自己来安葬姨母。
冬寒如探冰,云嫣的两只膝盖跪得麻木了,终于有人在她身边驻足。
只因那木板子上的字迹极为清丽隽秀,和她惨兮兮的样子比照,分外惹眼。
上写着,卖身葬母。
徐妈妈是替知府老爷看院的,今日本打算向人伢子买个粗使丫头,恰巧路过此地。
听云嫣自言本是京城人士,随母亲来投奔大同的亲戚,可是亲戚没有寻到,母亲由于路途奔波劳累过度,便去了。她孤苦无依,不得已才卖身葬母。
云嫣说得情辞恳切,徐妈妈听得险些流出泪来。她自己的女儿早夭,这个脏兮兮的小人儿倒有几分像她那苦命的孩子。
实在是骨瘦如柴、身世可怜、凄惨之至。
“既如此,便买了你罢。”徐妈妈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赵青瓷。”云嫣跪直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