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顾忌,云嫣便借着如泻的月光,将院里四下转了个遍。
原来院子里还设有一处小厨房,炊具物什一应俱全,云嫣心头一喜。她抱了枯枝生火,烧了些热水。
云嫣记得吴敬睦老先生说过,疫病最是怕热,又惧辛辣。她便无师自通,每日用烧酒擦试屋内物件和用品,然后将抹布煮透。
又听说病从口入,吃饭前也要将碗筷烫熟。云嫣侍候邹凌春吃饭喝药时,也记得用松江布覆了口鼻。
孙良医仍是每日巳时来一趟,替邹凌春诊脉开药方子。
待云嫣收了迎枕,孙良医问她:“最近几日可按时吃药了?”
云嫣回道:“吃了。可邹主子说她心口发胀、口中无味……莫不是用药的缘故?”
孙良医沉吟片刻,道:“待我再开一副安稳的汤药,一起煎服。”
云嫣点点头。她识得字,趁孙良医写方子的时候瞧了一眼,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白日里,云嫣拿石灰洒了院子。到了夜里,地上被月光照得白花花的。月影下的松柏虬枝如同鬼魅一般,黑黢黢地似在向人逼近。一整座院子里没有了来回走动的下人,空荡得瘆人。整个临松阁显得阴森沉寂。
云嫣端了汤药到邹凌春跟前的时候,只见邹凌春白着一张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邹主子,该吃药了。”
云嫣轻声细语地,扶邹凌春坐起来,又拿了靠枕给她垫在后背,端着药碗服侍她吃了药。
吃过药,邹凌春就将后背的靠枕扔开,自己往床上面躺倒。
云嫣看她这么一日日躺着也不是个事,便一边收拾碗勺,一边道:“我看您今天气色好了许多。外头热气也散了,挺凉快的,要不要给你开了窗屉透透气?”
邹凌春不吱声,却是两眼直勾勾看着云嫣。
云嫣扭头看她,温言道:“明日天好,您若愿意去外面透透气,我便扶了您出去……”
还没等云嫣说完,邹凌春却猛地伸出手来,拽住了云嫣头上的攥儿,并就势坐了起来,竟扯着云嫣的头往床柱子上撞。
力道出奇地狠。
云嫣一个不防,额头已经撞在床柱子上。她吃痛,下意识揪住自己发疼的发根,奋力挣扎了几下,便挣开了去。
邹凌春气得发抖,扑上来要抓她:“我弄死你!我弄死你!要不是你这个贱胚子,我何至于此?!”
云嫣往边上一躲,邹凌春扑了个空。她失心疯似的倒在了床沿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云嫣此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邹凌春是个脚下如绵的病人,自然是伤不了她。可云嫣头上刚才挨了一下,当即就起了个大青包,叮在她明净透白的额角上,分外惹眼。
云嫣看邹凌春在那儿哭,心头也觉怜悯——让邹凌春发泄发泄也好,免得成日自怨自怜,怄坏了身子。
云嫣自己也很委屈,无心劝慰别人。她抱着头,蜷缩在一边,拿小手揉着头上的大青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