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儿察看绣活儿,王执贵家的就跟在康嬷嬷身后,殷殷道:“嬷嬷您看,这童子绣得多活灵活现!咱们府上真是太会挑绣娘了,说到底还是您的眼光儿好!”
一番恭维,听得康嬷嬷脸上泛起得意之色,却问:“百子衣现下绣得了多少件?”
王执贵家的见问,忙从衣襟儿里取出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现下绣得了二百七十件,只童子头发的绣线短了,就先空着,说过两日便送进府来……”
康嬷嬷听了皱起眉头,问:“等那头发线送来,这二百七十件还得全数返工?”
王执贵家的心虚应道:“……是。”
康嬷嬷心头一凛。皇上寿辰在正月里,按规矩正月里忌针,所有绣活都得赶在腊月里做完。可眼下时日已经过半,绣得的衣裳数目才勉强过半,且件件都还要返工,这这……
康嬷嬷开口叱道:“你糊涂!绣活儿差了一大截子,怎么不早来禀告我?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绣完?你呀你,你要误了我的大事!”
王执贵家的自知理亏,低下头去,那余存周家的却开口打圆场道:“嬷嬷莫急……我、我让她们赶一赶,总归是能赶出来的!”
这时,一个绣娘站了起来,道:“康嬷嬷说得是,若是再这么做下去,只怕真要误事……”
康嬷嬷抬眼定睛一看,却是是住在宝约阁的那位——打永晟绣坊请来的赵青瓷。
康嬷嬷面露奇怪,问:“你有什么高见?”
云嫣朝康嬷嬷福了个礼,道:“青瓷驽钝,有个不上台面的想法,请嬷嬷斟酌一二——将衣料和金丝、绣线按人头分好,各位绣工分头领回去绣……”
此话一出,所有绣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竖起耳朵听起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余存周家的却道:“哪有那么刚好的材料,再说这金丝布匹多金贵?用的多了短了算谁的?再说……”
把绣娘们拘到乐道堂来按点儿上工,日日找人看着,原是怕金线等贵重材料失了……
康嬷嬷却是打断了余存周家的,示意她不要再说,转而问云嫣:“那二百七十件绣了又要返工的怎么办?”
云嫣道:“那二百七十件,还缺童子头发没绣,也各自领回去补了。因是存了库的,就编上号,造了册子,登记在领了的绣工头上。若有损坏,谁手里的由谁负责赔。”
康嬷嬷闻言,好一番思忖。康嬷嬷一早就受了太子妃的嘱咐,叫好生看着这个叫赵青瓷的绣娘。现下倒是挺意外,一个绣娘怎么会自己给自己上拴子。
云嫣又道:“嬷嬷若担心布匹绣线一时不齐全也不要紧——眼下有多少,按人头分了,我们每个人先领一批回去,各人领得的领布匹金线,都登记在册,各自负责。等做完一批,后一批金线布料来了再领一回。早完工的、做得精细的有赏,误了时候的、用料费的、粗制滥造的,要罚。”
康嬷嬷心中暗暗点头。
原来要众绣娘按时点卯,按时间上工,一来因为衣料是一批批进府里来的,要分领很费周张;二来也是怕材料失盗,不好交代。可正因为这样,这绣娘个个儿的,也不当自己的事儿做了,慢慢磨时间,浑水摸鱼,弄得眼下境况。若是立下规则,有赏有罚,必定能教这些人打起精神来做活儿。
康嬷嬷想,这个赵青瓷定是那绣得又多又快的,想早点领了工钱出府去……却又想起太子垂青赵青瓷的传言来,说是太子得了这位新宠,日日临幸宝约阁,还拿暖轿抬她上工……
倒要看看,她的主意成是不成。
若真是好主意,便也替自己解了难;若不成,尚能倚仗太子对这赵绣娘的垂青,她的颜面和荣宠,好歹能当块挡箭牌。
康嬷嬷点点头,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马上点了余存周家的将现有的金线布匹造册,按人头分下去。
云嫣把自己的活儿领了,便回了宝约阁。她将她绣了一半的夹袄皮子,带回屋里,拿一只小巧的竹绷子绷着,开始绣袖口等细致的地方。
蒄珠笑眯眯地问:“姑娘可是要在夜里头赶工?我去跟厨房要点夜宵备着吧!”
云嫣知道蒄珠伶俐,想想自己晚上可能真的会肚子饿,又馋那千张包子,便由蒄珠去了。
不料,蒄珠刚提裙跨出屋门,就看见三五个绣娘打扮的,凶神恶煞地朝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