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谦一顿,这才想起先前云嫣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沉声道:“嫣儿,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殿下既心悦于你,是件天大的美事……眼下媒人过府,不如过去听听太子府的安排罢!”
“爹爹,这话本不该姑娘家说的。”云嫣声音平静却是坚定道,“天下人皆知,太子纳侧妃,为的是绵延子嗣。现下未央大街流传谣言,说锦乡府的姜云嫣无子无后,连妹妹们都知道了。不仅妹妹们,未央大街尽人皆知,京城尽人皆知。那童谣真假姑且不论,可嫣儿的名声早已出去了……爹爹,嫣儿如今这副光景,如何能嫁给太子?若太子知道了传言,并因此惹怒了天家,才是得不偿失!”
姜谦一径听着,脸色早已经变了几变。这才想起,未央大街确有许多关于嫣儿的谣传。他心下犹豫,暗忖太子殿下如若听闻此言,会对他姜谦作何想?他对太子殿下是一片忠心耿耿,没有半点敷衍荼毒的心思。可太子若是误会了,又该当如何收场……
正思量,又听云嫣道:“爹爹且想一想,府上可曾对太子殿下坦言,靖王爷给嫣儿下过小定之事?太子如此热忱,皆因不知内情。如若太子知道,蔫知他不会勃然大怒,以为锦乡侯府瞒天过海,将已有婚约的女儿许给他?如今靖王生死未知,嫣儿劝爹爹一动不如一静。嫣儿情愿留在府上,多孝顺爹爹和母亲一些时日……”
未待云嫣说完,姜谦已苦涩道:“嫣儿还是对靖王爷断了念想罢……今日上朝,吏部参奏,说靖王在辽东灭除匪患不力,念其身死不咎。然靖王爷生前许多财物来路不明,吏部向皇上请奏,命人查抄靖王府……”
查抄靖王府?云嫣听得心头大恸——
云嫣猜得没错,太子视靖王为劲敌,必除而后快。吏部尚书目今由黄阁老兼任,黄阁老是太子心腹,定会借此机会,穷追猛打,令靖王赵简万劫不复。
云嫣急问:“那,皇上允了么?”
姜谦只得如实道:“皇上闻言大怒,命吏部彻查靖王府银钱来路,和与靖王过从甚密之人。只对查抄靖王府之事,未置可否。”
云嫣稍稍缓过一口气,道:“皇上圣明。嫣儿相信靖王为人,定不会干那种蝇营狗苟之事。”
话虽如此,云嫣却想起京城和雍州那些商贾名下的宅子,靖王带她进出,如入无人之境,那不是靖王的产业又是谁的?
姜谦见她如此笃信,叹了一口气,道:“嫣儿,爹爹知你敬重靖王爷。可人要识时务,更要识得眼前福。太子殿下今日再次召见爹爹,问起你闺中之事,又与爹爹商量迎娶各处细节,可见已是属意于你,要定了你。你若不从,惹怒了太子,爹爹又该怎么样呢?天家,咱们可是得罪不起啊……”
云嫣打断姜谦道:“爹爹怕得罪天家,就不想靖王爷也是天家?倘若靖王爷有朝一日回朝,见到许予他的女儿又许给太子,岂不是要踏平了咱们府上?到时候,才是真正得罪了天家!”
姜谦见她执迷不悟,道:“嫣儿,靖王爷已在城楼上中箭身亡,如何还能回朝?快醒醒罢!人死不能复生,他早已驾鹤西去……”
“爹爹说靖王赵简死了,可他尸身何在?墓葬何在?”云嫣微顿,红了脸继续道,“不是我女儿家没廉耻。靖王爷是嫣儿可心如意之人,这天底下,只有一个靖王爷,除了他,嫣儿宁可剃了发当姑子,与古佛青灯为伴,白活一世!”
云嫣仗义执言,丝毫不像别的女儿在父亲面前诺诺顺从,也全然不理小辈儿在长辈面前应有的规矩礼貌,直看得良孝和静训等一众下人目瞪口呆。
云嫣话已说尽,便自顾自撤身出了门,但凭她父亲如何叫她也不回头。
姜谦今日本是想带云嫣去见媒人,可却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言下之意,若不能嫁给靖王,便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姜谦知道她这个大女儿,自小主意大、执拗失教,本以为出走三年会有所长进,没曾想依旧如此不听话。
姜谦暗自后悔,朝中之事,果然不足与女子道。他告诉嫣儿吏部参奏之事,本是想教她死心,却没曾想,更让她钻进了死胡同。
姜谦无奈,只得只身去华祝苑,见王承用的夫人。
此时,华祝苑的前堂摆上了太子府送来的大雁和绸缎、首饰、果盒二十余品,热热闹闹地陈列着。王夫人正与周燕珠相谈甚欢,见姜谦进来,朝他身后瞅了几眼,笑道:“侯爷,令嫒呢?”
姜谦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王夫人见谅,适才差人去请,才知小女今日身子不适,卧病在床,实在是不能前来见夫人……”
说着让周燕珠将写了云嫣的生辰八字的庚帖,恭恭敬敬呈给王夫人。
身为礼部尚书王承用的夫人,能教太后亲口托咐,哪会是个省油的灯呢?王夫人眼珠一转,心思换过几回,笑着接过那庚帖,却道:“侯爷,今日小姐抱恙,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可就此回去,恐也难向太后复命。这样罢,若侯爷和夫人应允,我便径自去小姐所住的西跨院,瞧一眼便走。我一副老朽之身,想也不会唐突了大小姐。”
云嫣不来,王夫人便亲自瞧去——姜谦见王夫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也不好推辞。思来想去,只得让周燕珠领着王夫人去了西跨院。
王夫人随着周燕珠一径朝着西跨院去。只见锦乡侯府处处体面奢华,单这西跨院里,陈设简陋了些。
王夫人心想,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在府上也留不长,院儿里简便些倒也是常有的事。一边想着,一边抬脚往院儿里去。不料一抬眼,却见房门紧闭,只剩一个小丫寰在檐下站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王夫人心中纳罕——这姜家大小姐,无论太子如何抬举,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媒人登门,却如此拿张作乔,也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罢!如此,她心中更生好奇,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眼见周燕珠领着锦衣华服的王夫人径自走了过来,墨翠忙进去通禀,打开门撩帘进屋,向云嫣禀道:“大小姐,夫人领着媒人往咱们院儿里来了!”
还没等云嫣分说,王夫人已然走了进来。
王夫人进了西跨院的东稍间,就看见一位小姐正立在床头,将衣箱里的物件拿出翻看。她娉婷而立,身姿窈窕,肤如新雪,羽睫扑闪,端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