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抬头看天,子时开始的历劫打斗,如今天际墨色渐浅,应是寅时时候。
殷小小在一旁刨坑,说是要把这魔头给埋了。她吭哧吭哧用重刀刨土,脸上表情几经变换,兴奋与感慨交织,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心情变化。
朱颜心中不解,玉子真这种人杀了就杀了,哪儿还需要管埋,自有野兽来食;又或者,腐烂之后化为肥料,还能回馈树林,好歹也算他有点用处。
可看殷小小干劲十足,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独自找了棵树靠着休息。
虽说她身上没挂彩,远不比殷小小断骨焦肤那么惨烈,但没有觉醒便动用血脉力量着实让她耗费了些元气。
她也没有想到,偷跑出来还没多久就碰上这档子事。
凰血不醒,灭杀金丹之下已是她的极限了,若之后再遇强敌,她还能应付得了吗……
朱颜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世道,比她想象的难混,可她真的不想回去啊……
今夜动用蓝凫羽,想必追她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想到这,朱颜又看了一眼殷小小。
她刚刨好大坑,便一把扔了手中重刀,砸在地上掀起一声闷响。
接着用布幡盖着玉子真身上,将他推进坑里后,又捡起重刀把土填回去。
最后,对着这么一个魔头的坟包,殷小小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朵小野花插在坟头。
做完这些,她还像模像样地低头感叹一声:“哎……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看到这一幕,朱颜没忍住笑出声来。
殷小小这人,还真是有趣得奇怪。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殷小小傻得厉害,拿着个地图还能迷路不说,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后来相处之下,又觉得她人小但心事不少,做个决定纠结得很。
可每当你觉得她不够果断时,她又能出其不意做出决定,信任了便是信任,答应的事绝不动摇。
现在再看,她还真是神奇。你说她年少不知世事吧,她又懂得其中厉害,缺财而不贪财。
虽说她偶尔稍显幼稚,殷小小对于这个世界的触角和感知,有时也稚嫩得有些可爱。
朱颜承认自己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这样的孩子。
她对于世界的态度,怎么会这么朦胧。
“你不像一个刀修,”朱颜起身拍了拍衣服,不断走近,“哪有刀修会用自己的刀来干这个?”
对于她的打趣,殷小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她心虚地捡起一旁的刀背在背后,而后嘟囔道:“刀不就是用来用的吗……”
看她心里不服气,朱颜伸手捏她的脸,轻声教训道:“你这样,何时才能修得出刀意?”
殷小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毕竟在她心里,这刀虽说是她的武器,但更多是带有目的性的工具。
她是因为需要一把武器,刀最好上手,所以才选择了用刀。至于买它,更是因为性价比,哪儿想过以后的事。
“我没想过这些……”她皱着脸,老实说道。
看她明显没有将重刀放在心上,朱颜摇了摇头,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修炼一途,连她自己也还未想清,哪儿还能去指引别人。
“我该走了。”朱颜突然说道。
话题转变的如此突然,殷小小明显愣了愣,而后认真地点头:“保重。”
朱颜微微一笑,殷小小倒比她想象的成熟。她也不拖沓,摆了摆手转身:“那个承诺——”
朱颜话音一顿,想到自己的选择,转口说道:“有缘再见。”
说完,明明没有任何灵力的她,不知施展什么身法,几息之间就消失在殷小小的视线里。
看那速度,竟比她全力施展的掩灵速度差不了多少。
殷小小原地看了一会,心头一时有些空落落的。毕竟紧密相处了半个月,加上一起死里逃生,哪知离别如此草率和突然。
都没好好一起吃顿饭呢,殷小小感慨道,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她能感觉到朱颜的不凡,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都很不一般。而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靠着运气才走到现在……
殷小小一顿脑补,已经想象到自己白发苍苍和容颜永驻的朱颜街头相遇的场景了,不禁摇头连连感叹……
“殷小小?”
陡然被点全名,沉浸自己脑补中的殷小小吓了一跳。
她还来不及感到羞耻,下意识转身,就看到了聂泽。
想到刚才使用青寰骨哨的显示,殷小小心中了然,招手应了一声:“聂师兄。”
聂泽手上东西一空,从半空中飞下。他眼神扫视现场后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下换殷小小疑惑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聂泽摇头道。
不知为何,殷小小听到这个答案,反而松了一口气。
聂泽打量她一眼,看她身上“缝缝补补”才勉强算得上一套的衣服,脸上血污灰尘皆有,头发束得比之前更加东倒西歪,明显是战斗后的模样。
再回想今夜看到的劫云动静,结合边上的一坟包,心下就有了答案。
殷小小被他打量得有些心头发虚,她的刀刚才刨过土的,沾了些湿泥还没清理嘞,这被刀修师兄看到了不得心梗。
这样想着,她努力昂首挺胸,试图挡住身后的重刀。
聂泽看她眼神明亮,脸上笑容也不似作假,确定她没有受重伤,这才开口道:“过来。”
殷小小听话地往前走几步,突然就被聂泽伸手一薅,提着领子提溜到半空中。
她人都傻了,干巴巴问道:“这是干嘛?”
“带你去洗漱。”聂泽低头提醒道,“如果害怕就闭眼。”
殷小小眨了眨眼,下一秒就看见身下的树木飞速向后移动,可谓星奔川骛。
她看到因极速而风和灵力摩擦出了火星,要不是聂泽的灵力保护罩,她现在应该被吹成风干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