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率先开口:“你什么意思?”
“呵,你恐怕不知道罢,站在你旁边的可是当年克衰了整个定远侯府的丧门星。”季岚面露嫌恶,碍于场地,他捏紧拳头却未敢动手,“什么天降贵子,还不是落到这般地步。”
姜柯只是笑笑:“与我待在同一个地方,没见着季公子好到哪里去。”
“你以为谁会特地跑来看你?”
季岚转过头去,拍拍衣袖上的落花,认真整顿衣冠。今日的他和往常不一样,褪去了一身金线银绣的华服,反倒换上寻常青衣,素冠无饰,凌厉的神态一收,真有几分端正书生样儿。
临书阁的大门打开,走出一扎双环髻的小童子,眉间朱红一痕,打着哈欠说:“我阿爷今日的课授完了,正在休息呢,你可以进来了。”
季岚喜道:“多谢!”
孟知又抢先一步堵在他前面:“禾禾,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孟哥啊,带你上树掏鸟蛋的,我有个朋友要见元先生,你去告诉他一声。”
小童子皱皱眉头:“你居然敢回来,整个临书阁的夫子每日都拿你的黑迹教育大家,快走,回你的县书院去。”
季岚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为见同个人而来,当即笑出声:“姜柯,你该不会也想拜元先生为师?醒醒罢,从小大字不识三个的武将之子,又当了几年市井野民,凭你也配。”
当年的定远侯对姜柯的打压,季岚都看在眼里,别说学文念句,一日工夫下来全在耍枪弄棍,连喝口水的间隙都少有。
偏生姜柯生得聪明,时常偷偷借书来看,深夜里片刻时间比他认真记背一天的效果要好,连他的父亲见了也直夸,完全将他比下去。
但那又如何?被定远侯发现后把私藏的书全烧了,一本不留。
想到这,季岚心情舒畅许多。他拿什么和他比?他可是从小在文字中熏陶长大的。
“你们真烦。”小童子抓抓脑袋,“都进来可以吧?别耽误我睡觉!”
三人一道而入,互相看不顺眼,却又一言不发,小童子感觉有些不妙,把他们带到一间书房前便偷偷溜了。
元先生大名元取陵,原是帝京人,没人知道他先前做到了哪一品官,只知道相当厉害,主动踹了朝廷的饭碗,跑来这偏僻乡下当夫子。
季岚的父亲曾嘱咐他,见了元先生一定要谦和,不可穿金戴银,他懒得关心原因,照做便是。
父亲还与他说,若能摆元先生为师,他将来的科举路必定会一番风顺。
季岚提袖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苍老干枯的声音:“何人?”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孟知嘴皮飞快,道:“元先生,我带着先前提过的那位后生上门见你来了。”
季岚顿时黑了脸:“……”
木门猛然打开,差点和季岚碰脸,他连连退后,谁知一脚踩空,踉跄几下。
姜柯扶住他,莞尔道:“这么不小心?”
季岚一只脚还在台阶上,整个身子全靠姜柯的手臂撑着,声音极低:“算你识相。”
下一秒,腰上的支撑物撤离。
姜柯若无其事,拱手作揖:“元先生。”
元取陵教完课便回房小憩了片刻,听见从前那顽皮弟子的声音,惊得连忙起身,这会儿一双老眼刚清醒,看见这番场景微愣。
“躺在地上作甚?”
季岚气得发抖,不过却也半句未答,从地上爬起,强忍着怒意故作冷静,自报家门。
“两位都是上临书阁求学的。”元取陵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就是姜家那孩子?”
“正是小生。”姜柯答道。
元取陵上下打量他片刻,似是满意地笑笑,花白的胡子微翘:“你进来,孟小子出去……季侍郎的儿子,不在帝京待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季岚说:“家父时常与后辈提起您,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
“是吗?”元取陵面不改色,“让你爹领你回去,临书阁不收帝京人。”
“这……”
季岚猜测了无数种回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他不甘心:“为何?他也是帝京人,武侯之子,说不定连笔都不会握!”
元取陵未作多言,摆摆手让人送客。
姜柯跟着元取陵进屋,只留下季岚和孟知二人。
孟知在同辈面前向来口无遮拦,更何况是挑衅过他们的人,直接开始笑,捏着腔道:“‘你也想拜元先生为师,你也配’?啧啧,这么一看,姜兄确实比不上你,报完家门立马被拒,这速度真没谁了。”
季岚也气笑了:“相比之下,你又何尝不是他的陪衬?迟早有一天,你被他比下去就笑不出来了。”
孟知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又怎样,我毕竟不是你。”
说完,慢悠悠朝西边学子院走去。
季岚一口银牙快咬碎,恨不得冲上去揍他。
绝对不能让他们好过。
……
书房内,兰香扑鼻,宁静清幽。
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字画,姜柯认得上面的地方,正是南镇最出名的那片瀑布,不过听人说十多年前已经枯涸,想来元先生来南镇的年头很久了。
“令尊是定远侯?”元取陵沏了一杯新茶,缓缓道。
姜柯颔首道:“是。”
元取陵:“有所耳闻,是位难得的将帅,若是早生十年,或许能与他认识一番。我从孟小子那儿听过你的名字,今日一见,没想到他那种气人的小兔崽子也能有你这样端正的朋友。”
“先生过奖。”
“既然你找到我,那我也就不多废话。”元取陵道,“先考考你,再决定收徒的事。”
说罢,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叠册子,摊开在姜柯面前,上面正是去年童生试的原题,公开以后便被拓印下来,成了各书院检测学子的方法之一。
不过这份很不同,能明显看到有人为改动的痕迹,想必是元先生自己添加了些东西进去,将原本简单的题拉升了一个等级。
姜柯心下一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