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与武元爽的恩怨,算不得陈年往事。 恩怨就发生在不久前,李钦载刚被封为军器监少监,因为两万斤生铁。 按说李钦载处理这件事还是很讲究的,客客气气地送了礼到武元爽府上,也按礼节递上了名帖,帖上言辞恳恳,情真切切。 武元爽当时也很识趣,他明白李钦载被任为军器监少监后,少府拨付给军器监的两万斤劣质生铁就瞒不下去了。 人家有家族背景,又是简在帝心,两万斤劣质生铁事情可不小,别人刚刚上任,与他又素无交情,凭什么帮他背黑锅? 于是武元爽很痛快地认栽,重新拨付了生铁,这件事算是遮掩过去,李钦载处理的方式又很和气,彼此都没伤面子。 可是一码归一码。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是不共戴天之仇。武元爽这种靠着皇后妹妹发迹的小人物没什么格局,李钦载处理得再漂亮,这个仇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结下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李钦载早在给武元爽递名帖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会多一个仇人。 今日此刻,这个仇人正坐在隔壁的雅阁里破口大骂,连李钦载的爷爷李勣都骂进去了。 李钦载脸色已有些难看,骂自己便罢了,带上自己的爷爷,这就过分了。 薛家与李家是世交,两家长辈都是大唐军方大将军,私底下薛讷更是视李勣为偶像,隔壁武元爽咒李勣,薛讷早就忍不住了。 “隔壁那个姓武的混账,背后说人留点口德,区区外戚胆敢辱骂当朝国公,英公一生征战赫赫功勋,岂是尔等这些跳梁小丑能议论的?”薛讷高声骂道。 隔壁雅间沉寂片刻,接着炸了锅似的骂开了。 “哪个杂碎惹事?不想活了吗?给我出来,老子掂量掂量狗奴的斤两!” 薛讷仰天大笑,一脚踹开了门,走到雅阁门外的长廊上,大喝道:“你家薛爷爷在此,狗杂碎出来受死!” 隔壁雅间的门也打开了,一群人叱骂着走了出来。 双方在雅阁外的长廊上照了面。 都喝了酒,都是怒气冲冲,照面后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薛讷年纪最小,脾气也最冲动,朝对面几人扫视一圈后,冷笑道:“刚才是哪个狗杂碎说要掂量薛爷爷的斤两?站出来,薛爷爷让你掂量。” 对面的人群里,众人隐隐将一位紫袍的中年男子拱在正中,标准的c位,李钦载只看了一眼便知,正中这位紫袍男子便是武元爽。 薛讷在前面咆哮,李钦载则静静站在后面,眯眼打量着武元爽。 武元爽是武皇后同父异母的兄长。 嗯,是个小人物,穿着名贵的紫袍也掩盖不住小人物的味道。 绸质的紫袍衣襟敞开,露出胸前的肌肉,喝了酒的缘故,脸上胸前一片通红,眼神略显阴鸷,似乎为了突出自己有大人物的城府而故意露出很阴沉的样子。 武皇后被册立以前,武元爽不过是一个州城里的司户参军,管当地户籍和仓库的,算是个片儿警加仓库保管员。 直到武皇后被册立后,武元爽这才跟着鸡犬升天,一蹴而就少府少监,手握大权。 小人物靠关系突然成了大人物,心性却仍然还是当年的司户参军。小人得志的张狂根本不需掩饰。 据说武皇后发迹以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对她常有凌虐之举,也不知武皇后为何在册立后将这位曾经凌虐她的兄长升了大官儿。 或许,她在朝堂上迫切需要娘家人帮她站台吧。 薛讷此刻与武元爽的跟班对骂起来,李钦载和武元爽却一言不发。 李钦载打量武元爽的同时,武元爽也在打量他。 两人的目光相碰,没有传说中的火花四溅,李钦载的眼神毫无波澜,武元爽的眼神却躲闪开了。 他也没想到正在说英国公的坏话时,人家的孙子恰好就在隔壁。 英国公无论在朝堂还是军中,威望都是一时无两,就连武皇后都对英国公敬重三分。 武元爽得志猖狂,在跟班面前大放厥词,可一旦真正面对人家的孙子,刚才咒骂李勣的那些话却如同嘴里含了个哑雷,吞下去吐出来都难受。 薛讷越骂火气越大,眼看撸起袖子要动手了,李钦载这才一把拽住他。 薛仁贵刚在天山下立了大功,三箭定天山成就一段千古传奇,儿子还是争点气,莫在这个节骨眼给亲爹惹祸。 再说,李钦载才是当事人。 拽回了薛讷,李钦载盯着武元爽笑了笑,道:“可是武少监当面?” 武元爽脸色僵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武某见过李少监。” 李钦载悠悠道:“刚才武少监的话,李某不小心都听到了,我爷爷虽然快七十岁了,但仍老当益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好几十年寿数,武少监怕是失算了。” 武元爽顿觉脸颊火辣辣的,比抽了一耳光还难受。 偏偏他还不敢怼回去,因为李勣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事情闹大了,传开了,连他那个皇后妹妹都不会站在他一边。 武元爽是小人物,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小人物,他也懂得权衡利弊,当初因为两万斤生铁果断对李钦载妥协,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而今日此时,武元爽权衡利弊后,发现自己完全不占理,于是只好决定再次妥协。 “李少监恕罪,刚才武某饮酒醉矣,酒后失德胡言乱语,李少监万莫当真,武某对李老国公绝无冒犯之意。” 说着武元爽还朝李钦载躬身一礼,以示赔罪。 李钦载皮笑肉不笑道:“无妨,骂几句死不了人,也不会少块肉。只是我与武少监的恩怨,还是莫将家里的老人牵扯进来……” “李某出身将门,全家上下脾气都很暴躁,武少监的话若传到我家长辈耳中,怕是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