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簇簇,归乡路远。 回到登州城后,李钦载又休整了两日,第三天,队伍启程,缓缓向长安城行去。 队伍浩浩荡荡,不但有李家的部曲,还有李素节等弟子各家的随从和宫里的禁卫,加起来约莫一千多人。 行程很慢,李钦载重伤未愈,马车不敢走得太快,更不能颠簸,一切以稳为主,一天大约只能赶数十里路,沿途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野外扎营。 有崔婕在身边,李钦载这一路上的心情倒是非常安逸,结发夫妻的彼此陪伴,比良药更能治愈伤势。 路程几日下来,李钦载感觉伤势又好了几分。 微微摇晃的马车上,李钦载保持躺着的姿势,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车厢里还生了一盆炭火,另一边则摆满了李钦载需要的东西,各种果干肉脯麦糖等等,伸手就能取到。 可惜的是没有酒,崔婕严令禁止,以李钦载如今的身体也确实不能饮酒。 “夫君的气色似乎比在登州城时又好了几分,待回到长安,说不定夫君便痊愈了呢。”崔婕喜滋滋地跪坐在他身旁,双手揉捏着他的双腿。 看得出来,李钦载身体慢慢恢复的状况,让崔婕的心情很愉悦。 李钦载笑道:“高句丽那位女神医说,若要完全养好,约莫需要半年,这才过去一个多月,还得再等等。” “无妨,夫君在就好,妾身好好侍候夫君,不惹您生气,说不定恢复得更快一些。”崔婕笑靥如花道。 养好内伤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当初李钦载被狂奔的战马撞到了后背,据金达妍说,李钦载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人都快断气了,想要把内伤养好,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家里怎样?荞儿和弘壁还好吗?” 崔婕笑道:“荞儿很乖,夫君出征后,荞儿的课业没荒废,每日都有做题和读书练字,偶尔出去玩也都是被师弟们带出去,逛一逛长安的东西市,或是去师弟家做客……” “这半年来,素节也带他进了太极宫几次,天子和皇后见了荞儿都非常欢喜呢,大大小小赏赐了一堆东西……” “天子还说,等荞儿再大一点,便在皇室宗亲中选一个模样品行都上佳的适龄郡主或县主,许给荞儿为妻。” 李钦载眨眼,自己这个儿子好像很紧俏的样子,上官家的闺女还没定下呢,大唐的郡主和县主这就预定上了? 荞儿以后长大了咋办?许谁不许谁? 要不干脆搞一场拍卖会吧,谁家给的嫁妆多,荞儿就归谁,童叟无欺,公平公正。 老父亲抽七成手续费。 李钦载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真是甜蜜的烦恼呀。 接着崔婕黛眉微蹙,又道:“也不知夫君哪个弟子太混账,好像偷偷教荞儿饮酒,有几次荞儿被部曲送回府,妾身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夫君回长安后可得好好整治一下那些弟子们。” “荞儿才多大,十来岁的孩子就开始喝酒,长大后岂不是又一个纨绔混账……” 李钦载点头,随即嗯了一声:“为啥说‘又’?你在指桑骂槐?” 崔婕瞪了他一眼:“妾身说得如此清楚,这叫指桑骂槐吗?夫君敢说你年轻时不是混账?” 李钦载一怔,随即黯然叹道:“是混账……但你可以委婉一点,结发夫妻相敬如宾之道你不懂吗?” 崔婕揉了揉李钦载的脸,笑道:“好好,妾身尽量委婉一点,不戳夫君的心窝。” 然后崔婕又道:“弘壁已经会走路会叫人了,越来越白胖,吃得也多,不过脾气不小,稍不如他的意就大哭,还摔东西,谁都哄不住……” 李钦载皱眉,这毛病可要改,李家的子孙绝不惯臭毛病,自己教育总比让外人教育强得多,脾气养坏了,将来长大后进入朝堂官场,社会扇过来的巴掌可是要命的。 但崔婕又笑道:“奇怪的是,弘壁在荞儿面前特别乖巧,无论闹多大的脾气,只要荞儿一出现,弘壁立马就偃旗息鼓,还对荞儿露出讨好的笑,那小模样贱嗖嗖的,跟夫君特别像……” 李钦载:“…………” 算了,重伤之人不宜动手揍婆娘。 至于荞儿能够降服弘壁,李钦载颇为欣慰,乐见其成。 大约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吧,一个家族的老大必须要树立威严,荞儿或许是无意的,但,做得很不错。 沉默一会儿后,崔婕低声道:“夫君为国立了大功,回到长安后,天子应该有封赏吧?” 李钦载摇头:“这话不必再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崔婕嘟嘴:“夫君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天子若不表示一下,未免……反正,妾身想让天子和朝堂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夫君是大英雄,英雄该有的体面,夫君一样也不能少。” 李钦载有点困了,缓缓阖上眼,喃喃道:“我不是英雄。” ………… 从登州去长安,路途遥远,而且还会经过青州。 青州崔氏,是崔婕的娘家,队伍进入青州地界后,崔婕几番欲言又止。 夫妻多年,李钦载当然看出了崔婕的心思,于是问她是不是想回娘家看看。 崔婕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李钦载当然不会反对。 大唐风气比别的王朝要开放得多,但终归还是男尊女卑的社会,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女子嫁人之后回娘家,都要得到丈夫的同意,而且回娘家的次数不能太频繁,否则丈夫有充足的理由休妻。 李钦载没那么多大男子主义毛病,婆娘回娘家这不天经地义么,顺便他也想见见老丈人崔林谦,翁婿俩也有年余未见,挺想他的。 得到李钦载的同意后,崔婕的心情愈发欢悦,当即便让队伍转道直奔崔氏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