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与仇,现结现报,不能隔夜。 屈突仲翔砸了医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恶因已然种下,既然种了恶因,自然应有恶果。 宋森为难地看着他:“李郡公,此事不必闹到如此地步吧?您前不久跟江南望族结下的恩怨刚了结,如今又跟屈突家冲突,下官以为,颇为不智,不如暂忍一口气,人家毕竟只是砸了医馆,没伤着人……” 李钦载冷笑:“他是蒋国公家的孙子,我是英国公家的孙子,大家都是孙子,凭什么我要忍他?老宋,你屁股坐歪了。” 宋森苦笑道:“李郡公莫误会,下官纯粹是为您着想,担心您又被牵扯进是非之中。” “人生在世,便是一桩接一桩的是非,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除了一口气走到底,我别无选择。” “李家的救命恩人受了欺负,我若不敢为她出头,岂不教恩人寒心?” 说完李钦载起身,径自朝堂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喝:“来人!召集府中部曲,我想跟屈突家的孙子聊一聊。” 前院外人影闪动,纷乱的脚步声传来,片刻之后,李家部曲披甲执戟,在府门外列队待发。 李钦载大步朝府门走去,正要跨出门槛,却见一道袅娜的身影匆忙跑来。 金达妍一脸惊惶,道:“你,你刚才说,要跟屈突家的孙子……” 李钦载意外地道:“你长了狗耳朵吗?这都能听到……” 金达妍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只道:“你和屈突家那位……有仇?” 李钦载轻描淡写道:“大家都是恶贯满盈的纨绔混账,彼此早就是知交莫逆,今日闲来无事,我打算跟屈突家的孙子一同吃喝嫖赌,展望人生。” 金达妍瞪着他道:“你又骗我!若是好友相聚,你怎会集结部曲,分明是寻仇要命的架势。” 迟疑了一下,金达妍低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屈突家的少郎君虽说有些可恶,但我没搭理过他,你是千金之子,不必为了我与别人主动结怨……” 李钦载忍不住嗤笑道:“大姐,你怕是不知道,就在刚刚,屈突仲翔派人砸了你的医馆,现在你再说说,这个仇怨是我主动结的,还是他主动结的?” 金达妍大吃一惊,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他……竟砸了我的医馆?” “嗯,砸得稀碎,”李钦载含笑看着她那张俏丽的脸蛋儿,道:“美人儿活在世上,难免有许多桃花运,可惜这一次却是烂桃花,你怎么就被这么一号混账招惹了?” 金达妍垂头沉默,良久,咬牙道:“医馆砸就砸了,我还是不希望你冲动,我听说屈突家来头不小,祖上是开国功臣,你没必要为了我树下如此强敌。” 李钦载叹道:“你又错了……屈突仲翔明知你与我李家的关系,却还是派人砸了医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对我来说,他砸的是我英国公府和辽东郡公府的脸面。” “人可以不必太在乎面子,但对一个权贵家族来说,脸面很重要,从屈突仲翔下令砸医馆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不是简单的因爱生恨,而是两个家族的恩怨了。” 金达妍露出愧疚之色,李钦载的话她听懂了,她也没想到屈突仲翔求爱不得的报复方式竟如此激烈。 这桩麻烦,是她造成了,她觉得自己成了人们口中的祸水。 可是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她此刻也很迷茫。 堂堂正正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子,她错了吗? 李钦载见她神色不安,不由笑了:“你是李家的恩人,被我李家供若上宾,长安城若有人敢欺负你,便是与我李家为敌,不必担心麻烦找上门,我李家从来不怕麻烦。” 说着李钦载转身,面朝集结列队的部曲们喝道:“出发!” 金达妍咬着下唇,看着李钦载意气风发地大步离去,沉思片刻后,她也拔腿追去。 ………… 不得不说,屈突仲翔的心很大,大到无知无畏。 砸医馆之前,他便知道这家医馆是英国公府出资开的,他更知道金达妍在高句丽战场上救下了李勣和李钦载祖孙俩的性命。 由此可见金达妍在李家是怎样的分量。 可屈突仲翔还是下令砸了医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追求金达妍,而金达妍根本不搭理他,为了不见到他,索性连医馆的门都关了。 这就太不给面子了,堂堂蒋国公之后,凌烟阁上至今还挂着他爷爷的画像,如此权势显赫的家族,嫁给他做妾哪里配不上她? 越想越生气,屈突仲翔于是下令将医馆砸了,至于是否会得罪李家,是否会被御史参劾,是否会给屈突家惹来麻烦……这些事屈突仲翔根本不考虑。 砸了医馆,自己心情爽了,明日自己气消了,继续追求她,只要她肯给自己几分好脸色,大不了出钱帮她把医馆再修起来便是。 屈突仲翔就是这么简单又纯粹的人,尤其是脑子,简单得像被格式化了似的。 砸了医馆后,屈突仲翔心中对金达妍的怨气好像消除了一些,于是大手一挥,请刚才参与砸医馆的部曲们酒楼大吃大喝。 酒楼被他包下,数十名部曲簇拥着屈突仲翔,一个个轮番敬酒,气氛高昂且欢快,屈突仲翔也喝得面红耳赤,心情愈发舒畅。 正在这时,酒楼的大门被人猛地踹开,一队神色冷漠的披甲部曲冲了进来,酒楼内的众人正在愣神,披甲部曲已将众人包围起来。 李钦载大步昂然而入,走进酒楼后拿眼一扫,目光迅速锁定了酒楼正中一名高大魁梧,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年轻汉子。 这汉子容貌粗犷,身材壮硕,绝佳的武将苗子,但他穿的却是一袭青玄长衫,而且还是塑身的,腰间玉带一系,将他的将军肚皮凸显出来,看起来不伦不类,有一种沐猴而冠的喜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