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充斥着刺鼻的腥味,烛火摇曳将一层阴翳斜打在许清欢瘦削的下颚。她双眸涣散,皓腕被铁链磨的血肉模糊。
斜月当空,如一条波斯进贡的柔滑绸缎往下滑落,覆盖在苍沉的大地。只听得见聒噪的蝉鸣,和脑中名为理智的线,崩断的声音。
三日前,为保少帝她从江南乘了船,火急火燎地往谪阳赶。盛长安手持重权,在除夕夜造了反。掌握大批兵马攻破都城谪阳只花费了三个时辰,马蹄踏破庄稼,踏碎满地的清辉。
她没想到南梁的国力已经孱弱到了这个地步,方方面面都有阉党渗透。
偏偏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许清欢宠信的少年将军迟澄,是她的左膀右臂。却被盛长安策了反,大批士兵倒戈。就这样将她押至离谪阳最近的上都。
许清欢细腻的手腕被铁铐磨得鲜血淋漓,她就这样被关在这地牢里整整三日,盛长安有意留着她一口气,给她喂了三日的山参来吊住精神,惹得她日日鼻血都止不住。
两个时辰后,她听见那人轻盈的步伐,盛长安一袭绯红蟒袍如雪的长发只随意的束起。他那双狐狸眼泛着讥讽之色,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与他对比起来,许清欢显得落魄的多。她的寝衣已经染上灰尘,头发也乱糟糟地垂在腰侧,她还没来得及换常服便匆匆上船想要赶往谪阳,却又因兵败被押入这大牢,如今所着的衣物已经是破烂不堪。
她脸色苍白唯独那清冷的桃花眸仍含着不屑。她讥讽开口:“你这没根的东西,纵然是穿上蟒袍,也丑陋至极。”
他们针锋相对多年,自是知道如何才能使对方恼怒。果不其然,盛长安的脸色骤然沉下来了,但他还是一副阴恻恻的笑容。
“咱家一介阉人,自是不配与长公主交谈,不如就让迟将军来与您畅谈一番。”
迟澄闻言缓步踱向许清欢,他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
盛长安带着胜者的姿态转身离去,迟澄则是跪在地上对她行了个大礼。许清欢气极反笑,“我当你是朋友,你还真是没违背承诺,对我两肋插刀。”迟澄只跪在地上缄默不语,许清欢自知大势已去,但还有搏一搏的机会。
“你以为盛长安会放过你吗?你手握大权,他那般谨慎多疑的人,怎会留你?况且元家满门忠烈,最瞧不上的就是盛长安这种奸佞宦官。而他又怎么会放过元家?放过你心爱的元禾?”
迟澄猛然抬起头眼神晦暗,“长公主放心,黄泉路您不会孤独一人。”他一抬手侍从便送上了一杯鸩酒。许清欢眸子都没抬一下,云淡风轻地说:“劳烦迟将军送我最后一程了。”
盛长安正把玩着手中的琉璃花瓶,迟澄扣响了房门随后步入。他手里拿着雕花青铜酒杯,杯面嵌着两颗玉石,还雕有两只龙正戏着珠。
“她死了?”盛长安语气平淡。迟澄微微颔首入座,倒了两杯酒。盛长安双眸微凝,“咱家觉着迟大人还是脱下这身盔甲为妙。”迟澄应了一句,随即起身走到一旁,卸下铁甲。
他回来以后,盛长安举起酒杯,与他对饮。
“九千岁可会放过元氏一族?”迟澄终于启唇。
盛长安的手一顿,一双妖异的眸子堪堪扫过他。“成王败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闻言,迟澄良久不开口。
一柱香后,盛长安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抽痛,他错愕地抬起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迟澄终于展露了笑颜,“您成也是因为谨慎多疑,败也是因为谨慎多疑。”其实那杯毒酒迟澄并没有递给盛长安,而是给了自己。他知盛长安谨慎,故意用了双龙杯引他换酒,也是盛长安自己将无毒的那杯酒换给了他。
“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南梁八年谪阳事变,皇帝遇刺。将军迟澄平定战乱先帝未留子嗣,迟澄登基,改国号为元七。
最初她只觉着冷,再然后是一股钻心的疼。许清欢猛地扎起身子惊呼,吓得婢女春荷连忙查看她可有事。
许清欢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在看见春荷时怔愣了许久。
春荷自幼伴她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可却因自己一时糊涂将她送出了宫,让盛长安捉去严刑拷打。
她至死都未曾吐露与自己相关的事。
许清欢樱唇微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她不知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还是在哪,她一把搂住春荷红了眼眶。春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小主.....您的风寒才好,还是先躺下好生歇息吧。”许清欢看着周围熟悉的布局,寒酸而简陋,只有一枝梅花探入红窗。这不是她的府邸,而是最为偏僻的斜芳殿。坐落在离冷宫不远处的东南方向,也算是皇嗣的冷宫了。春荷见许清欢恍惚的模样,更是心疼。
“皇上竟然信了那些个招摇撞骗的道士所言,将您迁来这斜芳殿。”
许清欢如梦初醒。
斜芳宫,灾星。她竟回到了及笄之年。
苍天有眼,许清欢笑出了声。
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是染上风寒久病不治带来的后果。
许清欢踱至铜镜前,镜中倒映着她还稚气未脱的容颜,杏脸桃腮,樱唇皓齿。黛眉下一双掺着碎冰的桃花眼氤氲着水雾,她脸色苍白眼角下的乌青,显得她有几分憔悴,却还是难掩清冷如昙花的气质。
许清欢的眼神透出与这个年纪不符的凛冽,既然苍天开了眼,她自然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灭掉那个该死的阉人。
迟澄是在她被送去和亲以后才入军营,现下还有三年,不急着收拾他。
当下最要紧的,是除掉盛长安。
但是.....许清欢微蹙着眉头。一切都要重来,她现下还只是个人人可欺的四公主。
“春荷,同我去一趟冷宫。”许清欢只着了一件素净的枯黄平织襦裙,她拾起那根玉兰花木簪,随意的挽了个发髻。春荷有些惊诧,她的公主陛下何时自己会梳发了,不对.....
“小主怎的要去那?若是被发现了,您一定会受罚的。”春荷急忙说道。
许清欢摇摇头,“我记得今日冷宫的侍卫回家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