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云岫在场,哪怕程行彧满脸长须她也能认出来,何况现在才只是一层胡茬。
化身为阿云的程行彧把柜桌上今日新收入的包裹再次核实登记好,然后送去后院仓库,等待明日由镖师押走。
秋后一伏,暑热难消。
下午镖局客人少,他便举着一只大海碗靠在镖局门口的桂花树下,喝着镖局里熬制好的俗称“上工福利”的凉茶,望着街头人来人往,一双黑眸神色莫测。
岫岫在这里生活了近五年,五年的时间她成为了乔夫人,生了孩子,还帮他的情敌开设了快马镖局。
哦,也不能说是情敌,毕竟他至今还没查清楚这位乔总镖头到底是男是女。
是否真如青山寺那群师太所说,是女扮男装?可乐平众人都只识乔总镖头,而不闻乔姑娘。又或者这人是岫岫在盘州重新找的男人?想到后面这种可能,他心口揪得生疼。
不能胡思乱想,程行彧咽下那口幽怨,自我安慰道:没事!就算他是男人又如何,只要找人弄脏了他,岫岫就会毫不留情的离开。
不过说来也巧,这快马镖局遍布各州,他出京行商后,在去年还和他们做过买卖,押镖态度好,速度快,甚少丢镖,若不是那人抢夺了岫岫,他可能会亲自登门拜访,与之结交。
但如今,所有的好处,烟消云散,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忽而从镖局大门口探出个头,看到他在树下,挥手喊道:“云哥,后院又来了一批包裹,一起搭把手搬一下?”
“这就来。”程行彧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回应他后“咕噜咕噜”地就把清苦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站直身子跟他一同而去。
“这些都是自锦州寄过来的包裹,登记好了就等着人来取。”曾经被乔长青拍肩鼓励的小少年现今已是一位成熟的小镖头。
他看见程行彧来了,特地取出一个包袱交给他:“阿云,你住在桂花巷,离巷尾的罗大夫家近,回去时能否帮送一下这个包裹和这封信?”
“没问题,我下工后给他们送去。”程行彧把东西接过来,那封信平平无常,但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粗布袋上却绣着“缙沅”二字。
他收回视线,默默把东西存好,然后加入到镖师行伍中,帮忙一起把那些箱子运送到仓库存放、记录。
小镖头看不懂这阿云这个人,说他冷淡话不多吧,又对乔总镖头的家事感兴趣,说他殷切吧,行事又独来独往的。
性子古怪,却身姿挺拔,还写得一手好字,明明一脸胡茬却还能招不少姑娘喜欢,想到他姐托他问的事,小镖头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把人拉到院里角落。
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悄悄询问,“我家里有位姐姐,年十七,性情温顺,会绣花持家,做得一桌好饭,如今还待……”待嫁闺中。
他还没把话说全,就被程行彧冷声打断:“我已娶妻。”
小镖头声音戛然而止,满脸尴尬,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已娶妻?那怎么还孤家寡人一人住在桂花巷,怕不是没瞧上他姐的推脱之词吧?
小镖头越想越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又不死心地再次尝试:“可自打你来镖局,都是独来独往的,县里从没有人见过你家娘子,你也别害羞,我姐姐容貌不差,你若见过……”说不定也会喜欢的。
这回他说的话又被打断,程行彧态度决然,语气肯定且不容置疑:“镖头,我真的已经娶妻了,她在锦州访友,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去锦州找她。你姐姐很好,但不适合我,我此生只认定我娘子一人。”
小镖头的嘴张了又张,哑口无言,人家都这样明说拒绝了,他也不好再提相看之事,心头尤为可惜,阿云本事不低,就是可惜已经娶妻,他们没缘分做不成一家人了。
但是他才来不到两个月就要走,听见他还要去锦州,就追问:“你要去锦州,那意思是你不在乐平久居?打算什么时候走?”
若如此,他估摸着又要准备给镖局重新物色新文书了。
“大概再过一个多月吧。”他已经确定岫岫迁家至锦州兰溪,那边有他五年前布下的人手,只要岫岫去了,一定有人会察觉。
但他还想在乐平待上一段时间,还想多了解这些年来岫岫过得如何,还想打探阿圆的一些喜好,他会克制思念,等到十一月中旬再出发,那时候去到锦州兰溪正好可以同他们一块过年。
小镖头可惜地点点头,想像乔总镖头对他那样拍一拍阿云的肩膀,却不想他迅速避开了。
见此状,他暗叹一口气,算了,如此孤僻之人不适合他姐姐。
“你去锦州哪儿?乔总镖头把镖局的总镖局改设在锦州兰溪了,若你去了锦州找不到合适的活计,可以去兰溪投奔镖局,我们总镖头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才。”
程行彧心里怅然:谢谢,但我只想要岫岫。
听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氛围再次冷寂下去,罢了罢了。
“那你去忙吧,记得走的时候送一下包裹去罗大夫家。”
见他还是只“嗯”了一声,小镖头砸嘴摇头干自己的事去了。
程行彧也去登记新送来的包裹,他书写速度快,太阳还未西落,就做完了手上的活儿,拿起那封信和包裹,阔步走出镖局大门。
他没有住在镖局里,而是把云岫家原来的宅子买下来,暂时安身于那儿。
先去桂花巷的阿婆家要了一碗酸辣馄饨,解决今日晚膳。
馄饨阿婆见他又来了,笑着说:“阿云,你每天晚上都来我这,不是吃馄饨就是吃面,不腻吗?”
程行彧吞下一口皮薄肉多还沾满各种佐料的馄饨,轻轻说道:“不腻,我很喜欢阿婆的辣椒,很香。”
和云岫曾经做的很像。
馄饨阿婆摇着蒲扇,一脸喜色,她就喜欢人家夸她的馄饨。
“不止你喜欢吃,以前乔总镖头家的阿圆也喜欢吃,每隔两日都要来这吃一碗馄饨,还要多放辣油。”她说笑着,想到那个小胖团眼里都是慈爱。
“阿圆那么小,不怕辣吗?”那是他的儿子,和他一样喜辣,程行彧眉眼染上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