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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鞘(2 / 2)

一个高大的男人说:“那等什么呢,走吧。等一个月了,上船!”

“诶诶诶,等等,”盼儿拦住了他,道:“你知道他要你去东洋,是做什么吗你就答应跟他走?他这是在卖你,买卖的卖,把你当牲口卖,还没给你分钱,你懂不懂啊?为啥还要去?”

一句 “为啥”刚问出口,盼儿自己心里也有了答案。这一些就跟娘亲当初卖她,是一样的。娘亲是始作俑者,而她一心念着白米饭,也算不上完全无辜。如果当初,她没进盛宅,吃着带碎石子的糙米,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在街上碰见渡边,听他形容遍地黄金的东洋,说不定她也会站在围栏的后面,甚至站在渡边的身后。

为着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繁花锦绣,削尖脑袋,踮起足尖,出卖尊严,这都是她做过的事情,围栏后面这群人心中所念,她是了解的。

男人朝盼儿靠近一步,盼儿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女人和孩子。那女人拉了拉丈夫的手,小声同意着盼儿的话:“是啊,这大海多深呢,万一出啥事,那盛家不就因为出洋死过人嘛......”

男人打断了她,凶悍地道:“滚他妈一边去,婆婆妈妈的自己成不了大事,还要拖老子下水,克夫的玩意儿,真留在北岭,他妈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克死!要不是因为娶了你个祟货,老子早成事了!

牲口?嘿,”男人咧嘴一笑,一个人走出围栏,站到渡边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盼儿,一字一顿地说:“我活在北岭,才他妈像牲口。”

一句话击穿了盼儿的心,让她像是被人灌了一箩筐的苦瓜一样,食道噎塞,呼吸困难,苦涩味道直冲脑门。

最让她厌恶的是,她一时竟也无从可辩。

北岭这片黑土,是肥沃的,本该是收成颇丰的。可不知为何,几十年来都像被下过诅咒一样,永远被贫穷笼罩,同乡人弃,异乡人避,壮年人远走他乡,让北岭成了土匪多年的据点,除了盛武杰没有人要管,除了盛武杰没人愿意守。

盼儿想起自己曾经朝盛武杰问过的话,问他想不想搬去沈城住。其实这些人和她是一样的,不过是想找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

盼儿定了定心神,不理男人,朝他后面的女人道:“你可以不跟他走,海路确实危险。”

女人她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跨出围栏,站到了丈夫身后。

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渡边身后,渡边微微低头,依旧保持着一副谦和的模样。

“操...”黄高飞小声骂道,被盛武杰斜了一眼。

好久不言语的陈先生,此时发了话:“乡亲们听我一言。老陈前几日偶遇一人,说是今年的世界博览会,有东京的分会场,他有船票,邀我过去,我一时激动,便被他带到了此地。几天的紧闭一关,老陈这才把脑子找回来:世博会多在西洋,哪里可能在东洋举办?

大家没见过客船,但总看见过火车吧?那火车还分货物和乘客,如果是正规的航运,为何要用商船载人?尚未离开故土,便已被当作货物对待,登陆异乡,还能比这好吗?这足可证明渡边此人用心不轨,尔等又何苦自贬?我们都是证人,可以指证渡边贩卖人口,今时今日,将罪人绳之以法,才是头等大事啊!”

随着陈先生的劝说,围栏后面两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躲到了盛家军这一边来,而陈先生苦口婆心地说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也并没有说动更多的人。

盼儿搓了搓脸,朝盛武杰转头,想说的话还没出口,盛武杰便点头道:“可以。”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都可以。你尽管说。”盛武杰重复道。在他坚定的眼神里,盼儿找到了毅然决然的勇气,朝所有人道:“你们要是愿意跟我回去,我给你们发钱,一人一两。”

盼儿说完就闭紧了双眼。

就算这银子是盛武杰的,但要从她手里出去,心头肉还是有点疼。

而这份心疼显然是多余的,为了银子站到她身后来的,只有六个人,而且是四个老人和两个落单的女人,所有身强力壮的男人都选择了渡边。

围栏被清空,最后一人站起,盼儿这才看清她的脸,忙把她拉了过来,惊讶道:“邦宁!白大哥说的托人送你出国,就是这么个托法?他知道你在这儿吗?他允许了吗?”

白邦宁整个人消瘦不堪,身子板薄薄的一片,眼神却无比锐利,她瞅了盼儿一眼,虚弱地道:“你怎么还有脸跟我哥哥说话。”

盼儿拉着邦宁,说:“别扯旁的,你跟我回去,不许上船。”

白邦宁反要甩盼儿耳光,被盛武杰一把捉住。她没朝盛武杰看,只是软绵绵地把手放下,道:“我一定要走。你拦我,我就要杀你,我哥拦我,我就要杀他,我一定要走,我必须要走,只有离开这里,我才不会死。”

盼儿摇摇头,道:“不行。就算白大伯亲口同意,我也不放你走。”

盛武杰闻言,抬了手,两个士兵将白邦宁架起来,朝外头抬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拉扯着耳膜。

盼儿看着白邦宁,细细回想了白邦彦的话,转头朝盛武杰小声道:“别捉渡边了,放了他吧。”

黄高飞离盛武杰凑得近,听见了这话,立刻反驳道:“凭什么放他,这是弄他最好的机会了。”

“白邦彦说托人送妹妹出国,托的是冯绍祥。”盼儿道。

“操?”黄高飞又骂一声,不敢相信盼儿言下之意。

盛武杰放下了手里的枪,怔怔地看着渡边。片刻,盛武杰搓了把脸,强定了心神,转身朝亲兵交代了几句,要他们拖住渡边的商船,能拖一天是一天,能劝一个是一个。毕竟海路好不好走,风浪危不危险,他再清楚不过了。天人永隔的苦楚,他不希望任何人轻易尝试。

光影密集而交错,渡边察言观色,见盛武杰势微,明白了刀已入鞘。

他躬身作揖,给盛武杰行了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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