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九点来她房里寻她,还穿戴得这样整齐,除了是要她去见客,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站队的时候,盛武杰没那么挺拔,坐姿有些弓着背,在桌子侧面,一手搁在桌面上,另一手搭在膝盖上,看样子这手好像是恢复了。
他仰视着盼儿,眼神说不上来的忧郁,说:“大晚上的干什么去了。”
“跟着杜姐姐学跳舞。”盼儿说着,将扇子一开一合,照着杜姐姐的模样转了个圈,脚尖碰上脚跟把自己踩了个趔趄,赶忙收了动作,捋了捋自己头发,一本正经地坐到盛武杰身边,跟自己打圆场:“还没学好呢。”
盼儿站不稳,盛武杰就当没看见,屁股都没挪一下,冷眼旁观似的说:“学了几日了?”
“才三日。”
盛武杰又问:“枪学了几日了?”
“枪...”盼儿掰起手指,“有六日了。”
盛武杰抿着嘴唇,拿眼角看盼儿,明知故问似的说:“白天打枪,晚上跳舞,你这几天的小日子,过得挺充实?”
语气有些陌生,叫盼儿警觉起来。
"没,没有...”盼儿不由自主地申辩,“练这些东西,也都是为了替司令分忧而已。”
盼儿眼神四下张望,看见桌上还有个屉盒,便连忙岔开话题:“司令这是带了什么过来,夜宵吗?”
盛武杰脸色一愣,问:“你饿了?”
不等盼儿回答,盛武杰来到门口,朝外头的淼子道:“弄些凉拌土豆丝过来,虎皮青椒,在拿些小田螺,外加一碗粥。”
盛武杰站在门口,回头看向盼儿,说:“这些够你吃了吗?”
盛武杰允许她在妙高台吃夜宵,那就说明这一时半会用不着去大观园,要是能拖到后半夜,说不定就能躲过今夜。
这样想着,盼儿厚着脸皮说:“不怎么够,想吃肉,且烤一会儿吧?”
盛武杰剐了她一眼,朝淼子道:“就听她的吧,拿签子用炭火烤,烤得慢一点,千万别带生。”
淼子应声,跟个饭馆小二似的躬身退下。
盼儿谢过盛司令,问道:“这小盒里没有夜宵,那装的是什么?”
盛武杰双手搭在军装腰带上,在远处盯着盼儿看了许久,才回到原位,打开小盒,将里头的小瓶取出,摆到了盼儿面前。
盼儿不明所以地打开瓶盖,朝里头一闻,闻出了乌梅和五倍子的味道,都是止血的草药,又看出了这瓶盖上厚实的海绵,似乎是上药用的,很快反应过来盛武杰的用意,合上盖子就伸手要解盛武杰的腰带,边解边关切地道:“司令的伤还好吗,奴家替你上药止血。”
腰带扣得复杂,盼儿上下倒腾一时摸不准该怎么卸,盛武杰不紧不慢地看着盼儿,替她把自己的腰带卸掉,双手扶到自己膝盖上去,挺胸抬头,似是要盼儿继续剥他衣服。
盼儿眨巴了几下眼睛,替他将上衣还有衬衫的扣子一粒又一粒地解开。
只见胸膛上大大小小十几道鞭痕,已是暗红,盼儿拿手指轻轻抚摸,没有旁的心思,只道:“司令,血已经止住了,不用上药也能好。”
盛武杰按住了盼儿的手,重新把药瓶从桌上拿起来,沉默良久才道:“六日过去了,血当然止住了,不然你现在见的就是鬼了。"
好像有点道理。
盛武杰又说:"不是从小替家里人采草药的吗,怎么药里有什么成分都闻不出来?”
姥爷对她,确实比平常人家教女儿要重视许多,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系统性地给她上过课,所以中医草药这些,她确实是个半吊子,无法辩驳。
盛武杰接着说:“这药不是止血的,是去疤的。”
哦。盼儿心里没有多少波澜。止血也好,去疤也成,说来说去,就是想盼儿替他上药,完事了再伺候他一回。
也罢,伺候盛武杰,总好过伺候大观园里的矮冬瓜。
盼儿笑笑,刚要接过这去疤草药替盛武杰,盛武杰躲开她的手,捉起她下巴,把瓶盖朝盼儿脖子上按去。
药水冰冰凉凉,按在脖间伤痕处,还有些刺痛。
李鸿坚那道铁链留下的红印,依旧没有好全,若隐若现,眼下在褐色草药水的浸润下,似是有了些恢复的迹象。
盛武杰一面替她上药,一面一只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重新系好。
原来他是来......盼儿心里微有一动,朝盛武杰抬眼,盛武杰离得很近,盼儿感受着他的鼻息,看得清他粗糙的皮肤纹理,不自觉地将手缩成了小拳,好让自己心脏收紧的模样不被看出来。
“为什么不来看我。”盛武杰声音低沉地问道,将药瓶收好,又拿出一根白色纱布,替盼儿包扎脖颈。
“每日打枪都从后院回妙高台,总会经过我房间的。”盛武杰以匕首割断纱布,打结打得十分熟练,嘴上的语气没有了平日里的气焰,“为什么路过也不来看我。”
盼儿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更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想,还是不敢看他。杜姐姐也说他是个不用看的人,怎么这会儿倒埋怨上了。
白纱围在脖子里,不是什么好看的打扮,盛武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条帕子,问起旁的:“喜欢花青还枯绿色?”
他忽而扯起旁的,也许是后悔了自己方才问的问题,更不想听见盼儿的回答。
盼儿脑子转不过来,没看出这两个颜色的差别,随手指了一条,盛武杰替她系到脖间,说:“敷个两日,我再来替你换药。”
夜宵端进来,盛武杰顿了许久,趁着小厮出门的空档,手顺着盼儿的胳膊一路下滑,握上盼儿的手,又道:“是在心里怨我,那一枪开得离你太近了,是吗?”
说不埋怨是假的,盼儿抿着嘴唇低着头,不敢言语,盛武杰想要看清她脸上的神色,歪过头来,接着说:“是我不对,没考虑你的感受,别气了好不好?”
盼儿这是第一次从盛武杰口中听见这样的语气,愣愣地回望着他,平日里吧唧吧唧的小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盛武杰理好自己身上的腰带,起身说:“我要去待客,不能陪你吃,你慢一点,吃完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