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武杰抱着盒子,盼儿抱着盛武杰,两个人歪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躺了一炷香的功夫,谁也没话说,蜡烛也嫌屋里过分静谧,偶尔爆一次烛芯,似是要催促他们说话。
盼儿一想到盛武杰方才哭鼻子的模样,一面要发笑,一面又忍不住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发鬓,道:“喘上气了没啊。”
盛武杰撇过脸去,还没做好说话的准备,盼儿接着逗他:“我若真要走,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敢想。”盛武杰撒了谎。他当然想过,想过无数次,而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还是把盼儿绑起来,就算她不情愿,他也要把她栓在身边。
可这种想法,他也不过是想想而已。盼儿如果真的执意要走,他除了目送,别无他法。他已经不尊重过她一次,不可能同样的错误再犯一遍。
指环在口袋里跳得愈发厉害,甚至快过了他的心跳。
择日不如撞日吧。
“你干什么又跪我!”盼儿惊呼起来,心里不舍,忙要扶他。
盛武杰从口袋里翻出指环盒子,顶着红眼眶看向盼儿,话语里仍旧带着鼻音:“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我们都用不上,所以,我想了个别的法子,你听我说完,别嫌弃...”
他原先准备了话的,已经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眼下这么一哭,脑子里什么都不再记得,只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我觉得北岭还有救。东洋的脏东西没得逞,回老家了,南京也重视了,不出三个月,我定能练出可以抵挡东洋的队伍,只消南京配合......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北岭还有机会,咱们的仗,不一定会输,所以,所以我想,我自私地想,想盼儿嫁给我,我们还在北岭安家,在北岭度过余生,往后的几年,可能不一定好过,但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守好你,也守好北岭.......”
盛武杰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抽自己巴掌。
哪有求婚誓词说成这样的?未来不一定好过?要是不好过,人家干什么要跟你过?
“我还是有银子的...”盛武杰心虚地朝盼儿抬了一眼,举着指环的手开始发酸,“今日的吃食,是我没关照到位,以后保证不会了,我们盼儿要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明日起家里的账都是你管,你想用哪里用哪里,好不好?”
“好好好。”盼儿的头点得仓促,一心只想盛武杰赶紧起身,别总跪她,盛武杰趁热打铁,“那你戴上,戴上我就起来。”
“哦。”盼儿答应得爽快,自己把手指头往指环里头塞,盛武杰看着指环戴在盼儿手上,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起身搂紧了盼儿,生怕眼前是个转瞬即逝的梦。
而盼儿其实并不在意这指环的意义。
对她而言,她都说不走了,那就是留在盛武杰身边的意思,套不套个环,在她看来毫无差别,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盛武杰又不是算命的,往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好,不是盛武杰一张嘴能说准的,总而言之,誓言这一类,统统都是废话,不听也罢。
不过盛家这账,倒是可以好好管管,盼儿问道:“什么时候教我管账?”
“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盛武杰长长地叹气,“那我们挑个日子,办礼?”
“不办。”盼儿斩钉截铁地说,“烦得很。流民四起的节骨眼上,小心落人闲话。”
盛武杰又多问了几句,确定了盼儿是真心不喜欢热闹,而非委屈求全。既然盼儿执意不办礼,盛武杰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盼儿的侧脸。
她太平静了,平静到盛武杰有点失落。
可这也不是盼儿的错。都怪他自己,有了不符实际的期待,才会失落,盼儿没错,错都是他的,盼儿愿意留下,于他而言是重生,他要说到做到,守好盼儿,再守好北岭,至于那张船票,最好它永远沉睡,再也用不上它。
盛武杰的心思还沉浸在求婚成功的温柔乡里,盼儿已经念起正事来:“言思清跟我说,冯绍祥老跑北岭,说不定另有目的,她还说,冯豫不一定就是冯绍祥亲生的。”
“还有这样的事?”盛武杰回道:“你看,跟你说了要离冯豫远些吧?”
盼儿拿手肘怼他肚子:“你少趁机胡说。”
盛武杰沉默半晌,恢复了正经,道:“这说来就怪了,冯绍祥戴不戴绿的,给他老来北岭有什么关系?冯豫又不是生在北岭。”
盼儿拿着金条在手里把玩,回道:“你记不记得木屋里头,我跟你说过,白大哥当时要送邦宁出国,托的就是冯绍祥的关系?渡边私运人口,冯绍祥肯定也掺过一脚,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报复冯绍祥?”
盛武杰摇摇头:“我不觉得冯绍祥真的参合过私运人口的事。你想,我能通过渡边走军火,冯绍祥自然也能和渡边有些生意往来,这不奇怪。可若要冯绍祥私运人口,我觉得不太可能。且不说他生财之道多如牛毛,八成看不上这人口生意,退一万步讲,私运人口这样的罪状,影响太过恶劣,若是放在冯绍祥头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算不捉他入狱,他这个将军也是铁定做到头了,他有那么多旁的产业是靠他的军衔在维系,他为何要因小失大呢?”
盼儿将金条握在手里,细细地感受着金属的冰凉,抬眸道:“这你就说差了。你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兴许一开始,他确实是像你说的这样想,可是你不知道贪财的人贪起来,会有多么地渴望,大石头,他要,细沙,他也不放过,老话说,不因善小而不为,这话到了冯绍祥身上,便是 ‘不因钱小而不赚’。我们该查查渡边的木屋,说不定有证据。”
盛武杰说:“木屋兜底翻过了,什么也没留。”
盼儿顿了顿,道:“咱们瞎猜也没意思,若是物证没有,咱们唯一的就是人证,还是得再问一次白大哥才能知道。”
盛武杰变了脸色,说:“他懂什么?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许去,我自己去问就是了。”
***
虽然盼儿已经说了不想办礼,可盛武杰总还是不死心,暗搓搓地往她房里添东西,红蜡烛,小喜字,香袋和罗纱斗帐,盛武杰一样没落,被子都换成了枣红色,还添了双大码的翡翠红鞋。盼儿问他这是做什么呢,他就把人抱在怀里晃,贴着脸说些哄人的好话就要